我捡起那颗莲子仔细查看,横竖没有看出有什么端倪。

我心念一动,将它放在黄裱符纸上,燃香点蜡,口中默念有词。

香直烛亮,黄裱符纸也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探查到这上面有什么灵异的地方。

莲本身就是纯洁之物,无论是莲叶、莲花、莲蓬还是莲子,出淤泥而不染。很多道观、寺庙都会绘制莲的图腾,一些术士也会以莲花、莲叶为载体收魂降魔。就连唐生也是在青砖石上雕刻不同形状的莲花意图镇住夏永希他们的魂魄。

所以说起来也是,那些污秽肮脏之物都会对莲避而远之,怎么可能还会有邪灵附着其上。

可这事奇就奇在这里。这颗莲子是夏艺轩那个阴魂留下,可他为什么毫无畏惧?

反复端详着莲子,我百思不得其解。

莲子这东西本身也有些奇特之处。据说百年前在北方的花莲市发现了一颗寿命千年的古莲子。那颗古莲子的外壳已经棕黑发亮,但正因为过于坚硬,隔绝外界,它的胚芽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将它埋在土中,细心呵护,竟然还能够萌芽生根,最终开出莲花。

我手中的这颗,看上去只不过就是个非常普通的莲子。表皮翠绿,摸在手上还有湿润新鲜的感觉,并非是什么罕见的上古之物。

这重重矛盾让人心生不解。

如今若是真要让我给出一个说法,那大概就是夏艺轩想用这莲子镇住唐生的魂魄。

可这有必要吗?

唐生恶贯满盈,本身就要经历地狱酷刑,反省恶行,永不超生。若他真成为恶灵,这么小一棵莲子根本就镇不住。

在手中旋转着莲子,想不明白这里面真正的用意。

第二天正午,我们三个正在树下吃午餐,一辆泉木园的灵车驶出泉木街。

冯幻浮幽幽地来了一句:“这车是去接唐生的。”

我吃惊地问她怎么知道,她耸耸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守泉木园的吴有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给个逝者量尺寸做身寿衣。过去一看,果真是唐生。

吴有才叼着烟,带着七分嘲笑三分感概地说:“你说这人啊再有钱有什么用?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这唐生,想尽办法捞钱,现在还不是孤零零地没人收尸,躺在我这里。这人啊,捞钱捞钱,可千万别把自己捞得魂都没有了。”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他的魂没有了?”

吴有才的眼睛被烟熏得眯起来,透过缕缕烟雾他盯着我:“人都死了,还有个屁魂?”

他这话耐人寻味。唐生的魂魄已经被阴差带走坠入地狱,从某个意思上来说,这只是具尸体,确实是没了魂魄。

可这吴有才的话真是那个意思吗?

这泉木园我已经不止来过一次两次,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吴有才不再领着我到停尸房处,只是扔了串钥匙过来告诉我安置唐生的柜号。

前往停尸房的走廊依旧是阴冷寒凉,推开停尸房的房门我就看到里面站着好几个阴魂,满脸疑惑地在放置唐生的冰柜前交头接耳。

看到我进来,其中一个阴魂立刻过来说:“小易你快来看,这家伙真是奇怪极了。”

我冲他笑笑:“海叔,等会再说那些。我这又有段时间没来了,先给你们点上香,让你们好好吸上一顿。”

海叔是这里的老魂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遗体既没有人来认领,官府也一直没有进行公墓安置处理。

他冲我连连摆手,满脸严肃地说闻香什么可以后面再说,催促我先去看看唐生的怪事。

我还是先将香点上,几个新魂迫不及待地上前猛吸。我随着海叔来到冰柜前。

拉开冰柜,打开裹尸袋,我就知道海叔他们在议论什么了。

唐生的身上没有尸斑,浑身泛黄,皮肤粗糙干硬,就像是涂抹上了一层劣质的蜡。这不得不让我想到那具在井边看到的手持铁锤做着砸地动作的蜡像。

看来他是被自己所布下的邪阵所反噬了。难道这就是他的死因?

海叔说:“这人肯定做了不少坏事,昨天拉来的时候,我们看到阴差用长着倒刺的荆棘在鞭魂,抽得这家伙哭天喊地的。”

“长着倒刺的荆棘?”我不禁重复了一遍。

海叔说:“不过小易,他的魂已经被阴差带走,你还给他做衣服?”

我笑笑:“犯人也有囚服不是?”海叔点头,表示自己死了太久,把这层给忘记了。

我上下看了看海叔说他身上这身行头也已经很久了,回头给他做上一身新的。海叔连连道谢,随后招呼着围观的阴魂们去闻香,不打扰我给唐生量体。

给他量完体后回到寿衣店,我将那颗莲子埋入一个花盆中。我最终还是决定不将它放进寿衣口袋里。

一来唐生横竖已经永不超生,夏艺轩也说放不放都没关系。虽然我不明白这里面的用意,但既然如此也就没了非放不可的理由。

二来,未知因,何来果,现在我还不了解情况,若是将这莲子放入寿衣中,会不会徒增因果为未可知。

第三点在我看来是最重要的:我想留着这枚莲子寻找线索。

从唐生突然招供到唐生的死,从莲子的出现到唐生身上那层奇怪的蜡质,还有太多谜团令人不解。

并且那个在背后指使唐生的高人是谁?那个有着冯天德式眼神的莲花臂也不知所踪。昨天夜里夏艺轩的魂魄被收入一个骨灰盒,带走骨灰盒那个鸭舌帽是背后高人,还是那个莲花臂?

或者说,还有第三个人?

这一切都还是未解之迷。我本能地觉得,这枚莲子就是线索。

我相信万事终将会有所解释,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虽然夏永望这个事情算是了结,可是我却没有得到任何报酬。加上这些日子装修和进货,我和毛毛依旧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时不时的还受着冯幻浮的冷嘲热讽。

在处理这件事的身后,我和毛毛还差点搭上了小命,这又让我看到了自己的道行还十分浅薄。

所以我在一楼角落里特意摆上了两张书桌,翻出爸妈留下的书,招呼着毛毛过来。

“你也不要在幻浮给的那本书上胡乱涂画了,从今天起,我和你一起在这里好好学习。”

毛毛咯咯地乐着点头。

寿衣店重新开张,我得赶紧好好赚钱,还得还欠冯幻浮的债呢。

当然,这世间分分钟都有人生,有人死。

做死人生意的,哪怕店铺再偏僻,也不怕没人光顾。

听见门口风铃叮铃铃响了,我知道又有人来了。

我一抬头,眉头皱了起来,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