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晚哭得很厉害，嘴巴张了几次都没能发声，许久才终于哽咽着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小宇，对不起……”
道歉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的苍白，可是除此之外，郁晚晚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彦宇复又闭上眼，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眼睛，沉默地听着郁晚晚的道歉。
可依旧还有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透过手臂的空隙，滑进鬓角。
许久，郁晚晚才听到他沙哑至极的嗓音。
“宛玉姐姐，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样。”
他不后悔救她，即便重来一次，即便换一个人，他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只恨自己不够谨慎，在接到母亲说要回村的电话时，为什么没有当回事。
他明明知道赵老大有多狠，为什么没有留一个心眼，没有立即跟公司请假，陪他们一起回来？
邻居跟他说，赵老大本来都被大家联合给制住了，却在大家着急救火的间隙又挣脱出来，趁爸爸不注意，把妈妈拽进了火海。
爸爸是为了救妈妈，才跟着冲了进去。
结果一块横梁砸下来，三个人彻底没了活路。
如果当时他跟过来了，有他看着，一定不会给赵老大可趁之机！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郁晚晚哭到不能自已，不停摇头，“不是的，不是的，都是我的错，小宇，你打我吧，你骂我……”
沈彦宇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手臂坐起身来。
他的眼眶很红，整个人也很颓废，脸上身上都有不少木炭的灰，头发乱糟糟的，眼底一片青黑，连下巴上都有了胡茬。
明明才成年不久，看起来却比温临莫年纪都要大了。
他朝郁晚晚伸出手，“宛玉姐姐，你抱一下我吧。”
郁晚晚点头，紧紧地抱着他，眼泪落在他肩头，濡湿一大片。
沈彦宇闭上眼，两行清泪还是顺着眼角滑下。
“宛玉姐姐，你真的不用自责，你可能不知道，你被带走的那天，我爸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我很勇敢，他为我骄傲。”
他哑着嗓子，忽然说起了他的故事。
“我爸妈，是很传统意义的慈母严父。在教育我这件事情上，我爸永远扮演的是坏人的角色，批评大过鼓励。”
“即便我期末考试拿了第一，他也只会说，你别得意，这次只是你运气好，指不定下回差成什么样。”
“所以宛玉姐姐，那是他，第一次夸我。”
郁晚晚无声地哭着，将他抱得更紧。
沈彦宇笑了一下。
“我爸一直说，人穷，志不能穷。我可以一辈子碌碌无为，没什么大出息，但做人一定要善良坦荡，不能做亏心事，否则就是丢了我们老沈家的人。他说他很欣慰，我做到了。”
“是，小宇很勇敢，小宇特别好……”
她听他说这些，心里愈发的难受，虽然她拼命想把呜咽声压下去，可难以自制的抽噎声还是从她的字句间冒了出来。
沈彦宇沉沉闭上眼，喉结几经滚动，接着道：“还有我妈，我妈不仅觉得我特别勇敢，还觉得你特别的好。”
“每次你给我修改过后的画稿，我都会给我妈看。我妈不懂设计，但她分得出来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每次看完她都要戳着我的额头，问我怎么那么差劲。”
郁晚晚摇着头，“没有，没有，小宇是优秀的，非常优秀！”
“宛玉姐姐，你别这么夸我，我会当真的。”
他口吻带了几分玩笑，可郁晚晚却一点都笑不起来。
“小宇……”
沈彦宇打断她，“我妈特别佩服你，她说，让我一定要向你学习，要努力，别浪费了你帮我争取来的进暮光的机会。”
如果不是有郁晚晚帮他改稿，以他当时的水平，进暮光只怕很悬。
他已经无比感恩。
“你看，宛玉姐姐，他们都很喜欢你，所以当时即便不是我，换成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救你，你别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还有温先生，我也很感激他，感激他至少让我在自己还没有完全成熟以前，让我爸妈住进了那么豪华的大房子，过了那么多天的好日子。”
否则如果他们还住在老家，可能早就被心怀怨恨的赵伯伯算计了。
连温临莫听见这话，都颇为诧异地挑起了眉。
沈家的家教很好，教出了沈彦宇这么个是非分明、通透豁达的好孩子。
“宛玉姐姐，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其实我谁都不怨了。我只是恨，恨老天不公平，我爸妈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怎么对他们，为什么啊……”
说到这儿，沈彦宇的情绪终于崩溃，张着嘴嘴巴，嚎啕大哭。
郁晚晚也很难受，紧紧地抱着他。
“小宇，你还有我，宛玉姐姐答应你，姐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温临莫看着面前相拥而泣的两人，听到郁晚晚对另一个男人许下一生的承诺，心情复杂。
等两人的情绪都稳定下来，郁晚晚又跟着沈彦宇一起去祭拜了沈家二老。
郁晚晚给沈家二老上香，烧纸，最后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郁晚晚，我的病好了。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机会跟你们说话。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宇的，以后他就是我亲弟弟，我一定不会让他在外面受委屈。”
沈彦宇鼻子一酸，别过脸，缓了好一会儿才别扭道：“我也不小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温临莫也上前，一巴掌拍在沈彦宇的脑袋上。
“你都没毕业，拿什么照顾自己？别逞能，有什么事情也可以随时跟我说。”
沈彦宇重新振作，回了市区。
公寓里二老的东西都还在，郁晚晚帮着沈彦宇一起整理，温临莫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先行离开，但是派了齐再祥过来，等她忙完送她回去。
温临莫一走，沈彦宇才陡然开口，“宛玉姐姐，你其实，早就醒了对吗？”
郁晚晚叠衣服的手一顿，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我演技那么差吗？”
沈彦宇摇了摇头，“没有，我没看出来，只是觉得……你好得太突然了。”
这个时机，也太巧了。
郁晚晚扶额，“嗯，其实也没好多久，就前几天。”
慕子颜应该是最先知道的，但她答应帮她保密，这才让她多了几天喘息的机会。
“那么，宛玉姐姐好了却装作没好，是不想面对谁？”
郁晚晚僵住。
沈彦宇也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出现在我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