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确实能节省成本,只是范相公提出的问题如何解决?每年收上来的物资总是需要加工的,若是朝廷没有大规模的工匠进行加工,单单是物资存放在那,依照精简后的机构,肯定也是管理不过来的。”
李湛却暂时没有说自己的想法,而是招呼着这些宰辅们喝茶吃点心,等着肚子里饱了一点后,李湛才擦了擦嘴说道。
“这一点,朕其实有两个想法,但不知道哪一个更合适。一个是实行两税法,一个是不再收取实物税,改收货币税,统一用银元。”
“两税法?”
李湛看到岑文本等人疑惑的眼神,就讲解起了两税法的主要内容,说穿了就几个字,收取财产税,以及按照土地面积收税。
这样无疑可以减轻一般民众的税收压力,将收税的大头放在豪强世家身上,相比较于现在的租庸调制,方便了很多,也能减轻对民间一般百姓们的压力。
可杜构当即就提出了异议。
“陛下,如今各地土地品质不一,难道一个家中拥有上千亩下等田的人也要按照上等田的标准一起交税吗?”
“而若是需要细分,这上田、中田、下田的标准又由谁来定?就算是定好了以后,那些真正去收税的小吏们能不能认真落实?”
“何况两税法陛下是想要从大户们身上割肉,那些小吏们有没有这个胆量和当地的大户们对抗?最后岂不是将这些大户们身上的税收一并转移到普通百姓们身上了,他们的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不错,这是必然出现的问题,可这到头来还是会落到吏治上,只要吏治清明,这样的问题就会很少出现。”
“等到了吏治败坏的时候,不管朝廷出了多好的政策,不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谁帮着落实下去?”
“所以这方面的考虑,咱们可以放下,还是相信后人的智慧吧。”
李湛都这么说了,杜构也就只能不说了,难道还要和皇帝顶吗?
只是他心里的忧虑并没有减少多少,李湛想要加强对民家工商业事务的管理,杜构可以理解,他当初帮着修订商律,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间很长。
这些工商业从业者给大唐增加了多少赋税,杜构可是一清二楚,但他们能提供赋税的前提,不还是因为大唐产出的物资更多了。
或者说大唐的农业更加发达了,要不然的话,人连饭都吃不饱,又有几人会去消费市面上的商品呢?
没有长足的农业发展,这些工商业从业又从哪里拿到那么充足的原材料,用来加工成商品?
正是因为杜构对工商业有了这样的见解,所以对李湛一直坚定的想要扶持工商业的发展并不是很理解。
在杜构看来,大唐的根基还是在农民身上的,工商业从业者就算有钱还能比朝廷更有钱?
而且他们手里又没有军队,在面对朝廷的时候,不还是待宰的羔羊?
而那些农民就不一样了,一旦朝廷对农民压榨的过分了,数以百万计的农民一旦造反,那就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了。
区区万把多人的工商业者,他们能掀得起这么大的风浪吗?
所以在杜构看来,重视工商业者,尽量保护他们的财产就已经是朝廷给他们的无上恩赐了,何必再从制度上给这些工商业者们解绑。
其实站在杜构的角度上,他的想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是李湛也需要承认,大唐的根基还是农民,那些商人不过是点缀。
可也正是因为李湛曾经见识过工商业发达的世界有多么繁荣,才一心想要把大唐往资本主义这条路上引,至少让大唐发生工业革命,至于往后是选择君主立宪,还是什么民主共和都和他无关了。
农民只能保证大唐的百姓们饿不死,想要富裕起来,还是要发展手工业和商业。
当然了,李湛这样的想法肯定也有问题,只是相较于现在的大唐、以及历史中的大唐,李湛选择的这条路牺牲的可能更多。
但整体上,未来也会更加光明一些吧。
政事堂中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沉默,这些在座的宰辅们都不是傻子,谁还能看不出来,李湛这是心意已定,说是咨询他们的意见,其实是希望他们帮着完善自己的想法的。
张居正思量了半晌,忽然打破了这样的沉默,他直言道。
“陛下,若是您想要将实物税改为货币税,那有考虑过大唐国内的白银存量吗?有多少白银是被铸造成银币,流通在市场上的?”
“而那些一般的民众是否有充足的钱粮兑换成可以交税的银币,若是他们一年的产出都换不来几枚银币,怎么办?”
“那不是逼着他们去借贷,而后走向破产了吗?”
“中原本来银矿就很少,如今确实有出云国的金银补充,可一年才能从出云国挖到多少金银?朝廷有这个能力把这些银子掌握在自己手里,全部铸造成银币吗?”
张居正一连串的问题把李湛给问倒了,李湛对这块的了解也不多。
李湛迟疑的说道。
“以现在大唐百姓们的富裕程度,不至于连银币都拿不出来吧?”
“可如今大唐已经平稳了这么多年了,人口滋生以后,未来的大唐普通人家,能否像现在这么宽裕?更别说大唐疆域如此广阔,关陇的百姓能拿的出来,不代表其他地方的百姓们也能拿的出来。”
“若是陛下真的现在就打算实施这样的策略,岂不是人为的再次分化了国内的区域,穷的更穷,富的更富,那些边境地区的百姓们岂不是充满了怨气?”
“若是离心离德以后,掀起叛乱,岂不是需要朝廷投入更高的成本去平叛?”
李湛没想到,最先站出来反对他改实物税为白银税的会是张居正,明明在历史上的时候,这个政策还算是他推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