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湛想要换人问的时候,范仲淹居然再度开口说道。
“虽然臣对宋朝当初的商业发展不清楚,也不记得具体的很多政策,但臣可以肯定的是,宋朝对工商事务的管理,远比如今更为细致。”
“细致?你详细说说。”
范仲淹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向李湛介绍起来宋朝为了管理工商业专门设置的诸多机构,听他在这介绍,就连从后世来的李湛都觉得有些咋舌。
宋朝从哪找这么多人,设置如此繁复的机构来管理工商业的?
虽说这样的管理确实可以加强对大唐工商业的控制,但它的弊端也更为明显,机构重叠,令出多门,对朝廷的人事造成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而且这一套很容易造成冗官、冗费的局面,和大唐一点都不搭,李湛并不打算采用这样的策略。
不过,范仲淹介绍的宋朝对工商业事务的管理机构的设置,倒是给了李湛一些灵感。
如今大唐能插手工商业事务的机构也很多,而且多是平级的,相互之间的掣肘很多,却也没能加强对工商业事务的管理。
要不然就换个思路,精简机构,专人负责专事?
这样也能让那些商人们更加从容的经商,不至于处处都需要孝敬,想要办事的时候,来来回回奔波。
特别是大唐的九寺,它们才是直面第一线具体事务的机构,可就这些九寺中,能够插手工商业事务的就有三四个之多。
至于下面的各监和工商业相关的那就更多了,比如百工监,将作监,少府、太府以及光禄寺下的种种和工商业相关的各类平级机构。
偏偏这么多机构也没起到像宋朝那样加强对民间工商事务管理的作用,这样的机构养了这么多闲人,要他们何用?
“如今大唐牵扯到工商业事务的机构也有很多,可为什么做不到像宋朝那样整合民间工商业事务呢?”
李湛发出了一种灵魂拷问,他确实想要精简机构,可在这之前,他更为好奇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总不能说宋朝的人们就比大唐的人更有能力吧?
范仲淹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在思考他在宋朝的所见所感,以及来到大唐以后的见闻,忽然感慨的说道。
“大概是因为大唐还是世族政治吧,大家对商事的鄙薄更重一点?”
李湛不置可否,他不觉得这个原因是最主要的,毕竟同样是平民政治,也没见明朝的时候,朝廷对民间工商业事务统合达到宋朝的水平。
这里面肯定有些窍门在,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宋朝的疆域太小了?
管理一整个中原,加上边边角角的地方,总是比不上管理半个中原和江南来的容易的。
只是这样的话,李湛没好当着范仲淹的面说,怎么说范仲淹也是宋朝的名臣,对宋朝的感情应该还是有的。
当面说些鄙视宋朝的话,有些伤害范仲淹的感情了。
李湛想了想接着问道。
“那你觉得,若是朕现在裁撤机构,把关于工商业的机构精简一番,要求他们加强对民间工商业的管理可行吗?”
范仲淹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说道。
“依臣来看,若是单纯裁撤机构可能达不到陛下所想要的结果啊!”
“为何?”
“如今我大唐依旧实行的是均田制和租庸调制,主要收取的是实物税,这些实物收上来以后,是需要朝廷加工,然后做成商品推到市场上的。”
“若是不改动租庸调制,单纯的在机构上动刀,可能结果会南辕北辙。”
李湛听到范仲淹的理由,不禁也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承认,范仲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李湛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
而且也切中要害,大唐如今的税收体制决定了,大唐必须拥有大量官营的手工工场,征发劳役和工匠,专门处理这些原料。
这样的体制看起来很是美好,可也注定了朝廷能管理到的工商业事务主要是国营的,至于民间的商务朝廷很难插手其中。
而且随着生产的发展,现在大唐每年收税收上来的原料越来越多,单单是处理这些原材料,就需要耗费这些机构很大一部分精力。
让这些机构也变得越来越臃肿庞大,给朝廷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
这也是李湛这次忽然想要裁撤部门的原因之一,不管这样的管理体制看起来有多美好,它的根基是在均田制上的。
可均田制这个东西,李湛再清楚不过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必然会走向崩坏,随着大唐占领的疆域越来越大,也压根不可能维持的住。
为了后世着想,不管现行的相关的制度在处理灾害的时候有多大的优势,李湛都只能忍痛在这上面改革了。
只是这样一来,均田制和租庸调制都需要调整,变动太大了点,也不知道朝中会是一个怎样的反应呢。
何况改动之后用什么标准?
沿用中唐以后的两税法吗?亦或者是直接一步到位,改成张居正当初主导的一条鞭法?
或者直指本质一点,未来大唐的土地制度上到底是延续自秦汉以来的土地国有制,还是让它发展成国家和民间都承认的,事实上的私有制?
这才是最要命的东西,李湛也拿捏不准这样的事,只是从历史的发展上来看,土地私有对中原这样的帝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路子。
随之而来的政府行政执行能力的下滑,对民间管理的缺失都是非常严峻的。
想要管理一个有着庞大疆域的帝国,放弃基层,放弃很多民间行业的管理,成为一个小政府,绝对不行。
李湛认为大唐未来的路只可能是大政府,加强集权,要不然怎么管理越来越大的疆域?
看来这也算是改革进行到一个深度了,之前的时候,李湛何必去思考这些东西?只要在一些政治制度上做出一点微调就可以了。
深入到经济制度上,这个看起来不起眼,可实则对朝廷影响更为深远的地方,由不得李湛不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