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历六年八月十七，云城。

林牧云今天起来吃了早饭，就跟老爹林焕说他要去云隐山作坊那边。林焕点点头，农忙已接近尾声，他要府邸这里等着其它几个州的人过来汇报工作，就不去云隐山了。

林牧云点点头，没有继续说。

林焕叮嘱林牧云要注意休息，这种事尽力而为就行，不需要太过投入。林牧云只是随便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小宁已经安排好了马车，林牧云同老爹告别，然后就出发了。

从北门出城，坐在马车顶的洛氏兄妹见到沿途出现了许多灾民，觉得很奇怪，洛玲珑道，“怎么回事啊？灾民不是都在西门那边吗？”

“少爷，您最好出来看看。”洛云帆对车内的林牧云道。

林牧云拉开门帘看了看，外边果然很多灾民，他们衣衫褴褛，走在路上的大多是年轻人、壮年，也有一些妇孺，他们就是西岭县的灾民，此时正往同一个方向走。

林牧云有不好的预感，就让洛云帆去拦下一个人问问怎么回事。洛云帆照办，过去拦下一个饿得消瘦的小伙子询问情况。二人交流许久，洛云帆问出了个所以然，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林牧云问。

“少爷，不妙啊。”洛云帆脸上多了几分忧虑，“这些人不知从何得知，云隐山那边有拯救西岭县山田的办法，这些人都是特地跑去那边求证这个传言的。”

这真是一个坏消息。林牧云半个身子探出车厢，向前方看去，这条接近笔直的道路有好多人，绝大部分都是西岭县灾民，他们一股脑往云隐山走。

“快回云隐山！”

林牧云不敢耽搁，忙是催促车夫快动身。车夫会意，鞭子一甩，拉车的高头大马一声嘶鸣，向前跑去。

路上，林牧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云隐山那边后到工作的匠人们根本不知道水轮车是干嘛的，他们只是按着李康李优两位师傅的指挥做事，李康李优两位师傅绝对可信，所以应该不是他们走漏了风声。

还有谁？云隐山作坊那边的伙计忠心耿耿，也没有可能出去乱说，而且中秋他们都没有假期，都在作坊忙碌，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充当大喇叭说这件事。

所以，走漏了风声的到底是谁？

快马加鞭赶回云隐山，情况比林牧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已经有几百灾民来到了这里，密密麻麻，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他们围着山脚处还在运转的水轮车，在那里，有一个书生解释着这东西的运作原理，又怎么依靠这个原理把城西河的河水送到山田中，讲得有条有理，就好像是他发明的一样。

林牧云立刻带着洛氏兄妹挤出一条路，这引起了很大的骚动。然而，这里是林家的私人领地，林牧云完全有理由横冲直撞。

“你是谁？”林牧云大踏步来到书生面前，抓着他的衣领质问。林牧云太着急了，殊不知他如此粗暴的动作已经被大家看在眼里。

“林……林少爷！您不要这样。小人不过是帮您给这些农民们讲讲水轮车的运作原理。”书生有些胆怯，不过还是如此的油嘴滑舌，似乎他自我感觉所做都是对的。

“老子今天弄死你。”林牧云很生气，一把将书生推倒在地，拳头就要砸在书生脸上，见状，灾民们害怕极了。

“少爷！”洛云帆拉住了林牧云，摇了摇头，道，“不妥！”

洛云帆来得及时，如果林牧云这一拳打下去，书生必然成为受害者，林牧云也将被这些灾民认为是地主恶霸。

“林……林少爷！”这时，灾民中站出来一个中年汉子，他全身污垢，发须太久没有整理而变得脏乱不堪，因为饥饿，他走路有些虚态，站出来时才走两步就跪了下来，一是求人要跪，二是太虚弱了，跪下会好受点，“我们都是西岭县的佃户，也是您家的佃户，我们的田地没水了，颗粒无收，刚才这位小书生所讲，我们已得知少爷您有水轮车之法让山田再度有水，还请少爷救救我们这些苦命人吧。”

“救救我们吧！”

一时间，几百灾民纷纷下跪，磕头，求着林牧云拯救他们。林牧云内心一颤，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虚弱无力，可怜无助，自己鼻头就酸酸的。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你们都起来，我会救你们！”

“少爷，据说这是一个大工程，何时动工？我等都可以帮忙的。”汉子惊喜，其他灾民亦是如此。

“现在不行，还要准备很多东西，你们回去西门那里等着，可以了自然有人去通知你们。”

“少爷，还要等多久？”人群中有人问。

“……两个月。”

林牧云犹豫了很久，方才说出这个时间。灾民们坐不住了，两个月，再忍受两个月的饥寒交迫吗？

不行，这不可能。中秋之后秋播就会开始，只有在这段时间播种才可以在年前有收获，而且，往后天气越来越冷，灾民若是回了西岭县就会饿死，继续呆在西门灾民棚就会冻死，横竖总得有人要死。

灾民棚每天都有人饿死、病死，官府派发的赈灾粮越来越稀，照这样发展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赈灾粮也越来越少，大家看不到生的希望，所以等不起。

灾民们悸动不安，他们一再恳求林牧云早点动工，不然他们这些人都会冻死在这个冬天。

林牧云想要说明八月动工的隐患，但是这些人听得懂吗？不说他们现在因为饥饿而难以保持理智，就是平时正常的年月，他们又会懂得大旱之后直接下暴雨可能带来的自然灾害？

他们不懂，他们只看到了这个水轮车会把水送到山上，所以认为这就是解决之道，从而忽略了很多危险。

林牧云不想跟这些人继续纠缠，道，“云隐山属于私人领地，尔等速速离开，否则林家可要报官了。”

显然这些话没什么用，林牧云没辙，叫洛云帆带上这个书生，去山上的作坊暂避风头。也许这些灾民到了饭点就会乖乖跑回西门那边领赈灾粮了。

现在，林牧云必须要从这个书生口中问出点什么，不然这件事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