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学宫。
正殿后。
临池而坐,手握长杆,身披蓑衣斗笠的牧鱼叟孟常,依旧像木雕泥塑。
但有灵压,自线轮抛出,顺着丝线在水里荡开轻微的波纹。
“程儒。”
孟常头也不回。
“你的无想定,是止念想,而非无念想处,空寂无物!三十年了,终究还是差了一段火候。”
身后传来一声笑意。
那是个身着素衣,须发灰白,看上去普通平凡的老者。
“是啊!”
孟常叹了一声:
“自泯心念,与念本不存是两回事,若不堪破此中要道,绝难再有精进。
牧鱼三十年,我已经倦了。”
“所以大阵才有了疏漏。”
老者淡然道。
“……”
孟常语塞。
“对方没有完全抹除痕迹,从这个残留的痕迹判断,对方对阵法的应用,极其粗浅,近乎初学。”
老者没有答话。
孟常略带犹豫道:
“我尝试过循着残留的痕迹回溯,这痕迹的根脚部分被切断,引向了未知。”
“初学者?”
老者有些意外。
孟常抬起了视线,斗笠下露出沉郁的眼神:
“虽然没有深入,但被引向的那个未知,却让我产生了危险的感应。
所以真正让我担心的,是可能存在于暗面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
孟常有些动容。
因为无想定,带来的独特的感知下。
那个痕迹,所连接的未知,让他第一时间就由然而生忌惮、厌离、不确定、不可捉摸的异常感受。
一朵莲花形象。
看似平凡。
但在独特的感知下,孟常十分确定,一旦尝试触摸感知,自己就会看到极为可怕的东西。
所以在第一时间,孟常就放弃了尝试。
“学宫大阵,不容侵犯!”
老者抬了抬眼皮。
灵压一跳。
池水竟是淅淅沥沥,大大小小的水珠,竟是串起了道道水线。
“绕过未知的东西,直达根本,这才是你该做的。”
话音落下。
灵觉之中。
看不见的线条,果然是在某处被切断,通向了那个未知。
但在这个瞬间。
老者却绕开了这一环,向着更深处探了过去。
与此同时。
元阳宗。
一座峰顶插入云端。
莫长老脸色惨白,表情还残留着骇然惊悚。
虽然只有短短一息。
自己只不过是才堪堪触碰了那朵莲花,其冲刷而下的东西,竟是险些将其彻底击溃。
“怎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莫长老有点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可怕的手段?明明这些线条、痕迹、手法都如此生疏,可为何作为内核的东西,却竟有这般可怕?”
岳云此刻也是表情崩坏。
师尊。
是元阳宗长老,位高权重,阵法造诣更是极为可怕。
不止是在自己眼里。
便是在整个云城修士的眼中,都是屈指可数的高人前辈。
可就因为触碰了天鸟的内蕴阵法,尝试了一次回溯,结果就险些精神崩溃。
而且直到此刻,依旧惊魂未定,魂不附体。
“师尊,您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可知、不可说、不可论!”
莫长老面色狰狞。
根脚所指向的核心,外壁涉及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
在接触的刹那,受到了冲击之后,那作为壁障防护的“内容”,就成了一片空白,只留恐怖。
别说知论,连记忆、转述都做不到。
岳云倒吸了口冷气。
以师尊的阵法之能,竟然连自身遭遇为何都不知道?
比恐怖更恐怖的东西,便是未知的恐怖。
岳云后背一阵发凉,这一次似乎惹到了什么可怕的大人物。
林傲,他背后站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师尊,您既然尝试了追溯,那位大人物必定有所察觉,该不会…”
刚说到这里。
就见莫长老双眸一定,脸上骇然涌现,灵觉瞬间被拉入一片迷蒙混沌之中。
你个乌鸦嘴!
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
“视线”中,一道法理交缠,散出毫光、高大伟岸的身影显现。
“宵小之辈,也敢在本儒面前造次!”
声音滚雷一般砸下。
噗。
莫长老口中喷出一口老血,整张脸顿作秋茄!
学宫!
大儒!?
我就拆了个天鸟,结果拆到了学宫的大门?
问号和冷汗,同时从莫长老脸上滑下。
岳云正说到这里。
就看到师尊突然划出抛物线,还撒下了一泡殷红。
本就凉了半截的心,这下更是凉得透透的。
果然不出意外地被对方找上门了吗?
心里咯噔一下。
岳云跟被火烧了屁股般直奔而出。
外事殿。
三名弟子正盘坐于一处石台前,双手各自灵力交织,于半空刻写出字迹。
“莫长老的法信,不可耽搁,动作都给我麻利一些!”
一名弟子道。
另外两人也满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这元阳宗,最不近人情的便是莫长老,为人极是苛刻。
莫长老分发下的事,寻常弟子也都不敢怠慢。
而作为莫长老的弟子,岳云这位元阳宗的天骄核心,也时常会担起监督之责。
岳云对众人的严厉程度,也丝毫不亚于莫长老,甚至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对他们师徒两个的事,众人都要格外谨慎。
“行了,已锁定了方位,启动传送吧!”
刚要转动石碾。
门外火急火燎冲进个身影:
“快,快!”
哈?
那弟子脸色一变,两腿一紧,双臂用力,将石碾一转到底。
“快…停…”
眼睁睁看着淡蓝色光芒从石台中散去。
岳云差点儿汪的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