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

终于，在老兵最后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中。

云梯终于被他推动，整个梯子顺着墙壁上的油渍向左倾斜，砸向左边的又一个梯子。

“啊！！！”

梯上的敌人惨叫连连，全都滚落下去，如此高度，不死也残。

“好了，妹子，这下阿哥能来了...”

老兵面带微笑，深情地注视着天边。

下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失血过多的身体，整个人一头栽下城墙...

“王叔！！！”不远处，颇受老兵照顾的青年兵士看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他想要冲过去，却被身旁的队正一把抓住。

“你想去哪？！守好你自己的岗位！”队正瞪着年轻兵士，怒目如火。

顿了顿，他声音又变得沉重：“不要让老王白白牺牲！”

不要让老王白白牺牲！

这句话霎时印在青年兵士的心中。

他愣了一瞬，似想通了什么，旋即红着眼眶转身，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向，那些正在爬梯的敌军......

这场战斗打得非常焦灼。

虽是敌强我弱，但守城的大唐将士们还是凭借过人的意志，扛过一轮又一轮进攻。

直到夜里，攻城敌军才鸣金收兵，暂缓攻势。

豳州城，都督府内。

李绩穿着沉重的盔甲，拿着城中伤亡情报，挑灯夜看。

他面前，几个偏将死气沉沉地围坐一堆。

“大都督，仅此一日，我军就伤亡了四千余人！那明日？...”一个偏将忍不住开口。

整个豳州城都才一万守军，这才一日就损失四千。

这样算来，明日，豳州城是不是就守不住了？

“军粮还有多少？”李绩没有顺着他的话，反而发问。

“军粮也不剩多少，大约还有三日之余...”一个参军躬身，回答。

“三日...”李绩面色凝重。

从长安发兵救援，赶来至少也要五六日。

可现在连兵粮都只剩三日...

这要他怎么守？！

“大都督，不如我们还是突围吧！”那偏将忽地出声建议。

“突围？呵。”李绩闻言，神色一苦，外面十多万精锐大军包围着。

如何突围？怕不是出去送菜！

况且，豳州城中不止是他们这帮军人，还有数万百姓。

就这么丢下他们任由突厥大军屠戮？

这种事，李绩做不出来。

“放心，尔等也不必如此悲观。”他整理好思绪，挤出一丝笑容宽慰道，“想必，朝廷一定已经派遣大军来救援了。”

“我等只需坚守几日，待朝廷大军一到，自可里应外合反击这帮畜生！”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不语。

就算朝廷大军急行军往这里赶，也至少需要好几日。

可他们明天能不能守住都是个未知数。

说不定朝廷大军千辛万苦赶到之后，只能给他们收尸。

见气氛有些压抑，李绩正想再出言打气几句。

“报！”

门外蓦地闯进一个传令兵士。

他满脸血污，盯着李绩急切道：“报告大都督，刚刚我等发现，东城城门损毁严重！”

“损毁严重？”李绩猛地站起身，追问道，“有多严重？”

“城门今日被敌军的大型冲车，砸得窟窿密布，摇摇欲坠。”

“甚至侧门都已经掉了下来！”这兵士赶忙回答。

“什么！”李绩心头咯噔一下。

东城城门可是主城门，也是敌军的重点进攻方向。

若被攻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天节军那帮杂，种叛徒！”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帮突厥人虽骑兵厉害，但其文化科技落后，原来攻城，却都只是用云梯等等简单的器械。

冲车、投石车这种大型攻城器械，肯定是天节军所提供。

它们的威力也不可不谓强悍，一日不到就能将城门砸得差不多报废。

“畜生！畜生！那帮叛徒知不知道一旦城破，城中百姓会遭遇什么！”

李绩恨得牙痒痒，冲口大骂，“他们难道忘了自己也是汉人？！”

骂了许久，他才稳住情绪，拿起横刀，大步迈出屋子。

“带路，带我去看看城门！”

传令兵赶忙冲到前面，其余众人也起身跟着上去。

出了都督府。

大街上，李绩目光所至皆是一副惨淡景象。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人烟稀少，只有几个愁云满面的兵士在巡逻着。

“走吧。”他暗叹一声，不再多言。

众人遂跟着传令兵往东城城门走去。

走着，走着，李绩突然发现街上竟冒出来一群百姓。

还越来越多。

百姓们手中都拿一些杂七杂八的衣服、铺盖，有些还抬着桌椅、扛着沙袋。

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东城城门。

李绩不解，伸手拉住一个手拿木桌，身旁还带着一个小娃的老者问道：

“大爷，你拿着桌子是要去哪啊？”

老者不认得李绩，但看见他们一群人身着盔甲，赶紧回话道：

“当然是填补城门啊！”

“我们都听说了，东城城门要破了，急需填补！”

“军爷们白天厮杀的惨烈，我们老百姓都看眼里。”

说着，他露出一副感激的神情，继续道：

“军爷们白天辛苦了，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啊。”

“您看这不，听说城门要破了，我们力所能及当然要帮忙！”

李绩注视老者朴实的笑容，又看看他身旁的小娃，也正一脸吃力地抱着远高于自己的小桌，却毫不叫苦。

李绩不禁一阵感动，他竟不由自主地冲着老者微微施礼：“那我就代全城守军感谢百姓们了！”

“军爷这可使不得！”老者慌张地去扶他，“若城破了，我百姓岂能有好的？！”

“我们老百姓跟你们道谢都来不及，哪有反过来受你们道谢的道理？！”

此言听得众将心头一暖，只觉额头上的阴霾都瞬间消散不少。

待老者离去。

李绩环顾四周，只见百姓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衣着各异，神态也各异。

但他们却都成群结队，抱着家中仅剩的，可以堵门的物件，往城门处涌去。

一时间，李绩不禁连连赞叹道：“好好好！”

“传令下去，让那些守夜的将士也来帮忙！”

“我们就要让外面那帮畜生们看看！”

“我大唐军民一心，绝不是他们那些畜生、叛徒可以欺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