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安静。
宋言全然没有受到影响,夹起一只虾,细致的去皮品尝,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淡然的样子,仿佛之前那四个字不是他说的一样。
刘丰则是咽了口口水,偷偷的打量着表情有些凝滞的金德利。
金德利微微蹙眉,沉默下来,神情有些困惑。
过了一会儿,见宋言始终没有再说话,金德利耐不住好奇,问道:“宋先生,不再说说其他的吗?”
宋言喝了口水,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金德利,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我觉得金老板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金德利默然。
房间一时间又归于平静。
刘丰见两人都不再说话,便自觉地站起身打起圆场,“金老板,宋哥,有话就说出来,商量商量,有商才有量,你们说对不对?”
听到刘丰的话后,金德利看了眼宋言,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对方给自己的台阶,如果自己不接的话,事情只会闹得很难看。
“宋先生,那我就明说了。”金德利坐直了身子,“您既然和陈秘书关系莫逆,自然也应该收到了消息,省里的文件已经下发,周边的乡镇都在整改的范围之内,市里和省里的许多老板都看准了这次机会,纷纷做好了准备,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已经和绥廊酒厂的厂长通过电话,已经谈妥了,这个时候您突然造访,实在是有些晚了。”
他的话说的很得体,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语气也很诚恳。
毕竟,宋言的背后站着的是陈庸,而他的根基全在市里,想要继续在平成混下去,就不可能得罪陈庸这个政界新秀。
宋言笑了笑,说道:“金老板买下这个厂子是为了开分公司吧。”
金德利也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对于宋言能够一语道破,金德利并不感觉有什么奇怪。宋言既然能邀请他来商谈,明显是有备而来,自然已经打听过了他的底细。
况且,他金德利在平成市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在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靠倒卖机床发家,趁机开了家农机公司,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周边许多乡镇都和他有合作。
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趁着这次变动的机会想要搏一搏。
别人不知道,宋言可是对这次变动带来的深远影响一清二楚。随着上面文件的下发,无数企业家想趁机发一笔财,却在几个月后的领导换台,政策方针调整中遭了殃,无数的厂子和公司纷纷倒闭,诸多企业家被逼的跳了楼,对于此事,前世甚至有一档节目专门做过调研,许多人听后都是唏嘘不已。
看着眼前表情坚定的金德利,宋言不禁轻叹一声,有些头疼。
这个金德利,虽然有点儿小钱,头脑也还算灵通,可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走向,他的农机公司也会在几个月后走向衰落,而他也会和诸多破产的企业家一样被逼的走投无路,甚至自杀。
而宋言现在其实也是在救他,只不过却不能明说,总不能告诉对方,我是重生过来的,你再有几个月就成穷光蛋了吧?如果这样做了,即使他背后有陈庸支持,估计金德利也会拂袖而去,根本不会和他再谈下去。
因此,想要顺理成章的接手绥廊酒厂,还需要用别的方法。
好在,宋言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金老板对于绥廊酒厂看来是势在必得了?”宋言笑着说道。
金德利点了点头,随即觉得自己这样可能会得罪宋言,便又解释道:“实不相瞒,这几年我也算小有成就,手里还是有一些流动资金的,如今平成市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想要再有所突破就只能向外拓展市场,我经过反复的调查和对比,发现绥廊这片地带是一个潜在市场,很有发展前景。”
对于金德利的话,宋言并不完全否认。
绥廊位于W省和T省的交接地带,地处平原,毗邻山地,有着广阔的耕地,金德利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把分公司开在这里。
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他这样的选择自然无可厚非,可时代毕竟是在不断发展的,他在八十年代能成功,放在现在却不一定能行得通。
金德利的态度称得上恭敬,虽然他敬重的是宋言背后的陈庸,但对宋言也十分友善,因此,宋言自然也要注意言辞。
沉吟片刻,宋言开口道:“金老板,不知道您对于接下来的形势是否有预估?”
金德利一愣,不明白宋言为什么忽然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不过见宋言眼神专注,不似随口一问,因此便认真答道:“那是自然。”
“可否大概谈谈您的想法?”宋言笑了笑,说道。
“这......”金德利有些为难,毕竟,这关系到他今后的长期发展,他和宋言说到底也只是初次见面,而非合作伙伴。
见金德利表情纠结,宋言适时开口道:“金老板不要多想,我与金老板相见如故,想着今后或许能有合作的机会,故此才有这样的问题,如果金老板觉得不妥,那便算了。”
听到宋言这样说,金德利不免有些心动,除去宋言的靠山陈庸不说,光是宋言这个人,他也十分想结交。要知道,狮子不与牛羊为伍。如果宋言本身没什么本事,也不可能请得动陈庸来替他说话。
因此,没有多犹豫,金德利便说道:“哪里的话,我对宋先生也是十分欣赏,也想着结交一二,既然宋先生想知道,那我就斗胆说一下,也请宋先生帮我分析一下。”
宋言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金德利也没有再拿捏什么,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打算将绥廊酒厂改造成分公司,再从市里运送一批机器过来,眼下是三月,等厂子完工也差不多快要进入夏季了,到时候就可以生产,等到今年丰收时便可以......”
金德利说的十分投入,宋言也没有打断他,认真聆听。
许久,金德利全部说完后,有些自得的看向宋言,“如何啊宋先生,我的想法还可以吧?”
宋言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没有立即回答,看起来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金德利也不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轻松。
他虽然没什么学历,但这些年的打拼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十分完善,即使宋言先前还想着和自己争酒厂,如今也该放弃了。
而一旁的刘丰,却是心里有些激动,期待着宋言说话。
以他对宋言的了解,每当宋言露出这幅表情,便是做好准备一击致命的时候。
果然,宋言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笑道:“金老板的计划好是好,对过往的局势总结的很不错。”
金德利却没有被称赞之后的开心,他眉头微皱,敏锐的注意到了宋言口中的“过往”而非未来。
宋言挺直身躯,眉宇间带着一抹自信,他神采飞扬,看起来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只是,金老板就没有担心过,如果将来的走向并非如此,那结果又会如何?”
金德利身子一震,他下意识看向宋言,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异样,可他看到的却只有宋言淡然的微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为何这么笃定?”金德利蹙眉,心中思索着自己遗漏掉的种种可能。
忽然间,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再次看向宋言时,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敬畏。
他绝对还有更上层的背景!金德利确认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