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你治河?

看着阁老谢迁的书信,宁远陷入了沉思。

自当下的局势来看,除却跟下的水灾等诸多因素,随着这边诸多动作的进行,科举改制的大势几近成形。

此大势下,即便是内阁与百官不大赞同,怕也不好反对。

传统科举,短处太多,已出现了太多的难题,只要不是瞎子都应知道,再这样下去于朝堂而言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所以,无论怎么看,阁老谢迁之意思,不应该是来反对科举改制,亦或者准备从中作梗以阻挡他宁远救灾。

既然如此,谢迁这所谓的“助你治河”,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真的只是准备帮助他治理河道?

或者是……为了分一份功劳?

都不像啊!

也是此间,京城。

这一日,早朝过后,谢迁便准备起来。

得去开州那边!

此事,在内阁这边,他们三个大抵达成了共识。

原因也很简单,此一番水灾极难治理,且非一朝一夕能轻易安置的。

工程量极大,就意味着会出现诸多问题与突发事件,于宁远而言,定会头疼不已。

所以,谢迁才准备去开州那般帮忙。

届时,出现问题,如十分棘手且不好解决的问题,便由他谢迁来担责背锅,余下的功劳,则留给宁远。

“陛下那边直接允了。”

谢迁说着,一阵苦笑。

他当然也知道这事……断不是什么好事。

他本身就是科举出身,是传统的儒家子弟,在面临科举改制这等千古大事跟前,不公然反对宁远维护正统也就罢了,如今竟站出来直接表示支持宁远!

这不是对孔孟先圣的背叛吗?不是要教天下无数人公然谩骂吗?

“此事不好,却又不得不去啊!”

谢迁叹息着道:“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爱惜羽毛至今,此后怕是要破相了。”

刘健想了想道:“却也是为了天下社稷苍生着想!”

既然科举改制的大势已有,接下来定要准备试着推行的。

然,开州那边而今面临很大的麻烦,宁远一人未必能轻易解决。

这中间若当真出事,所导致的结果只能是朝堂间出现诸多攻讦宁远之人,继而使得科举改制受钳。

科举制,在改与不改之间往复,便会酿成诸多问题,就如先前许多地方都出现游行反抗等事宜似的,遭殃者极多。

那么怎么办?

内阁得表态!

莫说教谢迁去开州援助宁远了,即便谢迁只是出去探视一番,也足够表明态度。

内阁、陛下,再加上新学中的一些支持者联合起来,便可使得科举顺利且以最快速度改制,将损失降至最低!

要大刀阔斧,要快!

“救水灾,其关键在于营救而今受难的百姓,稳定局面!”

“对于此一点,想来宁远那小子会做的不错,不必太过担心!”

“除此外,最大的问题便是救水之后的河道治理问题了,此事,宾之你当自那小子手里夺权,亲自主持!”

刘健低声开口。

此事很关键。

河道不好治理,若宁远那小子做不好,便会出现问题,容易被人当做攻讦的借口。

而此事由谢迁这边推行,即便后来出现些许问题,或也瑕不掩瑜,敢攻讦者定然不多。

“明白!”

谢迁应了一声:“老夫这就回去收拾一番,这身子骨经不住折腾,怕不是要两三日才能赶到开州那边。”

李东阳也跟着点头:“安全第一,不急的!”

另外一边,祥符县县衙。

得知消息后,开封知府马龙便深深皱眉。

怎么个意思?

教他在三个时辰内赶去祥符县?

好大的架子!

不见经名,便敢这般对堂堂知府,四品朝堂大员这般发号施令?

要知道,即便是先前徐老大人来的时候,也没如此放肆与嚣张。

“呵呵,有点意思。”

他一阵冷笑,却是耐着性子,直接来到了祥符。

“怎么个人?”见了知县严守行,马龙直接问。

“这……不好说。”

严守行也是十分的严肃:“听口音,好像是自京城来的,年岁不大,姓丁,与那姓牛的相识。”

事实上,他也是有所隐瞒。

比如,对那姓丁的提及的“脑袋挂脖子上”、“歪脖子树挂上去”等等,却是没说。

“姓丁?”

马龙想了想,似笑非笑:“咱为官十余年,可还从未听说过京城有那个姓丁的大员,怕不是小杂鱼吧?走,会会他去!”

很快,二人来到正堂。

此一间宁远正在拿着一副地图,仔细瞧看。

开州那边受灾,可动用的人力不多,再加上先前清理河道的百姓都逃散了,要想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人手,就必须要自开封这边入手了。

开封是大府,下辖二三十州县,人口众多,再募集十余万人,理应不是什么难事。

“丁大人!”

此间,严守行走了进来,躬身赔笑道:“知府马大人来了,您看……”

宁远这才抬起头,随意撇了撇道:“成,教他进来吧,本官赶时间。”

马龙稳重步入,平静道:“下官见过丁大人!”

“嗯……”

宁远直接道:“而今开州水患严重,你这边立刻行动起来,自开封诸多地方募集百姓徭役。”

马龙顿了顿,一脸的为难:“丁大人,您这可就教下官难做人了,您是京官,大抵不知百姓疾苦,今距离上一次募集徭役百姓才多久,再行募集……怕是实在抽不出人手啊,而若强行摊派百姓……”

说着,却是顿住了。

意思很明显……直白一些便是……办不到!

先前募集治理河道的百姓被突如其来的大水给冲散了,不知下落。

再行募集,那于诸多百姓而言,不是雪上加霜吗?

尤其是百姓们固然有服劳役的责任,可先前几乎每家每户都出动人了,说不好听些,能动的劳力都动了,总不能教妇人们上阵干活吧?

“丁大人,苛政猛于虎啊,兴,百姓苦!”马龙补充,直接拿出了两个典故。

若强行摊派百姓,那不是苛政是什么?

兴,百姓苦,所指便是大兴建设,百姓们的日子便不好过。

这后一句的作者极其有意思,是前元的张养浩所做散曲,全名为《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直译过来,大抵便是作者通过历代王朝兴衰与百姓联系起来,大兴土木繁华之后,背后是万千百姓们苦与付出。

百姓们苦,便意味着王朝根基不稳,就要灭亡。

再回头来看……那前元岂不就亡了?

故,再延伸来,如此简单四个字,“兴,百姓苦”,实际是在反讽他宁远。

百姓们不容易,你竟还要百姓们大肆服劳役,居心何在?是不是想这江山动乱不堪?

“本官自知晓当下境况不好!”

宁远斜瞥一眼,沉声道:“然,时艰更难,水患当前,人力不够,自也只能教百姓们出来,你去知会下去,凡服劳役者,每月薪酬一两半银子,每日伙食至少四个菜!”

马龙微微诧异。

好家伙,大手笔啊!

看这意思,是直接将服劳役改为“雇佣”?

一人一月一两半银子啊,于诸多普通百姓而言,这条件实在教人不能拒绝。

“敢问丁大人……”

马龙凑前几分,疑惑似的道:“给百姓们的薪酬,由谁来出?是朝廷库府,还是您……”

话说半截,质问意味十足。

是朝廷出,还是你宁远出!

相当露骨与大胆!

“你在质疑本官?”

宁远站了起来,不容置喙道:“滚去办事,稍有差池,小心教你人头不保!”

那马龙闻言,非但半点不惧,反而笑了出来:“好大的官威啊,不知者还以为您是当今天子呢,您说您是巡按使,您的文书呢?”

“文书?”

宁远眉眼下沉,而后……

锵!

一抹白光闪过,直取马龙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