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大明,以孝治天下。

违背祖宗便等若是大不孝,尤其是对于君王而言,于声明有太大影响。

但通过这番话,宁远大概能猜测到这位皇帝陛下所要做的事情了。

减税、改税。

这……岂不是就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与万千百姓而言,这将是史所罕见的大好事。

事实上,大明农税本身并不高,只有三十其一,大概三个点的样子,可真真实实收下来,这里面便会出现太多的文章。

诸多苛捐杂税等等加在一起,农户们每年要交的税将近两三成。

这两三成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多,可若再刨去交给佃户的四五成佃租呢?

这便恐怖了!

一年到头,还得是不错的年头,辛辛苦苦劳作,真正到手的只有两三成。

若遇到灾难年头,连自己那两三成的口粮都要上缴。

身为君王,这位陛下当然很清楚此一点。

只是,又能怎样呢?

就是这样,朝廷每年的赋税到头来才两三千万两,勉强弥补各方面的支出。

于是,即便朝廷这边知道百姓们不容易……也只得装作没看见了。

可眼下不同了。

新税一出,直接是将朝廷的收入拔高到一个不可想象的高度,每年至少有万万两银子入账。

有了如此恐怖的收入,当然要考虑给百姓们减税的问题。

“当然,在做此决定之前,朕还担心两件事。”

“其一是农税改制的问题,应该怎么改。”

“其二便是……如何教天下的穷苦人……少一些!”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若按照他先前闭门造车的想法来看,身为君王只要勤勤恳恳,以仁德治天下,天下便会安稳兴盛了。

可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事实是……银子!

得教那些穷苦人挣到银子!

要知道,这所谓的穷苦人可不仅仅是农人,除此外还有许多工人,涉及到各个层面。

要解决农人的疾苦,倒是相对容易一些,更改税法便是,在一定程度减税、免税。

可对于那诸多工人呢?

怎么办?

这也是他今日此行的诸多感悟。

越是了解,便越是头疼。

如若他这边什么都不做,一头扎在宫里面,便可能什么都见不到,也就不用去操心、忧心了,那认知之中的大明便是一片昌盛与繁荣。

可是,他看到了,且越想越觉得这事很是棘手。

于他或者是当朝诸多大员来说,当今虚高的物价可能没什么,可对真正的穷苦百信而言,即便许多物价已然下降许多,却仍旧高的令人发指,不敢多浪费分文钱。

这,岂不是就是摆在大明眼前真正的困境?

穷人太穷了。

穷人与富人的差距太大。

不多时,内阁那边上来了一份章程,是关于新商税推广的事宜。

相比于先前的商税,这新税变化太多,要想广泛推广开来,就势必要考虑到多种请款。

而事实上,内阁与六部商议出来的方略,相对适中,大概也容易推广。

只是接下来在哪里推广一事上,六部之间与内阁皆有不同的意见。

有人提及在霸州试着推行,也有人建议在涿州,且都给出了不同的见解。

“你怎么看?”弘治皇帝将那章程丢给了宁远。

“这……不大好说。”

宁远认真想了想,道:“当然,臣倒是以为接下来无论在任何一个城池推广,都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抬手指了指:“你这小子……呵,倒是不傻。”

而今大明,表面上看是一片昌荣,可在这朝堂之间,却是酝酿着巨大的风云。

就是这新的商税法!

先前的诸多大员可都是不赞同的,可奈何这新税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教人无法拒绝。

跟着到了推广之际,六部之间便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如若他这边或者是内阁那边赞同了某部的意见,便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要选取与此部有关的人去亲自推广此事宜。

再直白一些,这六部所提的试点之地的地方官,说不得便与某部有所牵连,例如,某地的知县是某部之人的门生、弟子?

“朕有意教康海或孙清二人,去房山县推行此事,你以为如何?”弘治皇帝问。

“陛下圣明!”

宁远并未多说。

康海和孙清乃是弘治十五年科举的榜眼与探花,而今是翰林编修,这样的人,不出意外,日后定是要封侯拜相的。

经过此番历练与“镀金”,日后当前途远大。

至于当初的状元杨慎……陛下只字未提啊,他宁远这个当师傅的便也就不好多说。

很快,一份圣旨下。

翰林编修康海被派去房县推行新商税事宜。

临行前,王鏊叫住了康海。

“此番推行新商税,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王鏊严肃道:“你也应该知道,而今朝廷表面一片平和,暗地里,已是水火不容,各自为峰。”

康海重重点头:“弟子省得。”

一定要说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儒学危机了,而是涉及到了科举改制的超级大事。

此番推广事宜做的好了,那边前程似锦,同时也可以为儒学争一口气!

若做不好……接下来会特别难。

“此番,老夫为你请来一名师。”

王鏊说着,看向一侧:“宾之兄,还不出来?”

一侧,李东阳缓缓走出,眼看着下侧的康海,摆了摆手:“于此事,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只需要记得一点……”

言语间,顿了顿:“多想想繁昌侯是怎么做的!”

康海一脸的郑重:“李公安心!”

李东阳不咸不淡道:“对于此事,老夫是不愿意理会的,念在你是杨兄门生,吾与杨兄又是同门,故此提点一嘴。”

康海当即扣地:“弟子万谢李公。”

至于那所谓的“杨兄”是谁,他自是心知肚明,三边总制,杨一清!

转来翌日,简单的收拾一番后,康海直奔房县而去。

也是此间,宁远将杨慎叫到了百善小学。

见了恩师,杨慎自是规规矩矩,俯身下去便要行礼:“弟子……”

“闭嘴吧!”

宁远满是不耐烦:“看看你,好歹也是状元,到头来呢?连个榜眼都不如?人家康海都被委以重任了,你呢?说好听是翰林修撰,比那康海高了一等,说不好听些,你这状元与那废物有什么区别?”

杨慎:“……”

他偷偷抬头看了看,见这位恩师一脸愤懑的样子,便只得瓮声瓮气道:“恩师说的对……”

宁远当即瞪眼:“你说什么?我宁远的弟子的废物,岂不是说我宁远也是废物?”

杨慎:“……”

他越发小心道:“弟子……确实……有愧恩师教诲。”

宁远这才稍稍满意,随口道:“看得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