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请诸位说句公道话’,彻底让场间原本保持沉默的吃瓜群众们纷纷炸开了锅。

他们早就忍不住了!

“徐掌柜所言极是!我也看见了!分明就是这个候老八自己动的手,竟然还敢污蔑那位公子!无耻下流肮脏龌龊卑鄙!简直就是个人渣中的人渣。”

“打死那个候老八!妖言惑众!周公子如此生性纯良,品行高洁,我是看在眼里的!大家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周公子,我们支持你!”

“徐掌柜既然敢用饮山亭百年的金字招牌来做担保,想必那位周公子必然是个位高权重无恶不作,贪赃枉法的狗官二代……”

“咳咳!呸!不对!那位周公子必然是出身于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祖上必然修桥铺路,做了不少善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玉树临风,好一个人模狗样……”

“呸!错了错了……”

“好一位陌上玉无双的翩翩公子啊!”

依照唐人憋不住总得说道几句话尿性,场间的吃惯群众们或是张口就来连草稿都不带打的,或是极为愤怒地指着那个倒霉孩子候老八就是一顿痛骂,好像砸的人就是自己的老母似的,可事实上,这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呢?

还有更谄媚的。

倒也不骂人,只是穷尽自己毕生所学,用自己那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贫瘠词汇量,高声对那位周公子赞叹不已。

也不只是天生的还是自带的,嗓门大得吓人。

跟刚才那一副矫揉造作,唯唯诺诺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但话又说回来,且不说你这货拍的马屁别人有没有听见,但你这么颠倒黑白的无耻作风,以后不怕遭雷劈吗?

不怕生儿子没有小鸡吗?

不怕断子绝孙吗?

嗯……

想必是不怕这些虚头巴脑的。

更怕眼前那位周公子找自己的麻烦。

认怂保平安。

有一人高呼便有两人高呼,有两人高呼便有三人高呼,有三人高呼便有众人高呼。

是的,三人成虎。

人民群众的眼睛始终是雪亮的。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

显而易见……

一边倒的场面形势让候老八彻底懵逼了。

原本聚焦的眼神,也在这一刻表露出几分涣散与迷离。

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啊!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真的是出现了幻觉又或是幻听?

那位周公子真的一直都没有吱声?

他实在想不通。

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方才发生的一切与眼前出现的一切,到底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幻。

但是……

这位饮山亭铺子的伙计想不想得明白不要紧,起码站在他一旁的徐友吉已经想的很明白了。

而且很通透。

“候老八!”

“别说我徐友吉不给你这个面子……”

“且不提你污蔑周公子之事,打碎了这坛原浆酒液,你可知道作价几何?”

“你赚得那几两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这位饮山亭的掌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寒声而道:“从今天起……”

“你候老八莫要想踏出我饮山亭一步!”

“你生是我饮山亭的人,死是我饮山亭的死人!”

“今生今世这辈子,你便留在我饮山亭当牛做马吧!”

“还不快滚进去!”

“杵在这儿丢人现眼,简直贻笑大方!”

说话的功夫,徐友吉也未曾闲着。

暗地里朝着其他的店铺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动手把人拖回去,不宜留在此地。

除了候老八这么楞的傻大个,但凡是在饮山亭里帮忙出力的伙计,总得有点眼力界。

谁也没有支棱出声,两名原先拿着扫帚簸箕的年轻伙计很快便对视了一眼,然后暗自点了点头。

紧接着便匆匆扔下了手里的轻武器,三步并作两步,抻着胳膊,一人拖拽着候老八的一只手臂,就直直地把人往铺子里拖。

候老八呢?

整个人仿佛已经彻底失了神。

也不吭声,也不说话,就像是一只没有任何动静的提线木偶似的。

由着他人放手施为。

“我是无辜的!”

正当众人眼见候老八被抬到了铺子的门槛边,欲要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这名大汉却骤然打了个激灵,像是发了什么魔怔似的,高声开口喊道。

嘶吼之中,带着几分不甘。

但……

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有人会理会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就算是同样身为小人物们的围观者也不会理会与自己身份相同的人。

因为……

大多数小人物们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渺小,恰恰相反,他们的内心中充斥着傲慢与伟大。

在长安城的贫民窟里求活的乞丐们,倘若有朝一日出了这座天下雄城,那也决然会摇身一变,打扮出又或是故作出一副丐帮帮主的模样。

就算是乞讨,那爷们儿咱也是在长安城里要的饭。

你这穷乡僻壤的乡绅又或是富农,也是不及我万分之一的。

很多人总会生出这样一种极为诡异的错觉。

入了长安城,便觉得长安城是他的,便觉得自己已经功成名就,便觉得自己不再是寂寂无名之辈,更是颇有一种冠绝天下的睥睨之感。

当今陛下天下第一,那么老子……

怎么说也能算得上天下第二。

可事实上呢?

长安城永远是唐皇李世民的长安城,永远是关陇世族的长安城,永远是伐北,江左,山东高门大姓的长安城。

却永远都不会跟这种小人物无关。

现实的冰冷残酷以如此荒诞不羁,却又滑稽的方式在一名普通的饮山亭伙计候老八的身上演绎着。

“周公子……”

“您看这样的处理,您还满意吗?”

见着自己的手下人已经被拉去了铺子后堂,徐友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搓了搓双手,一脸讨好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言语之中,颇有乞求之意。

江少川自然是心思灵透之辈,也很快看清了时势。

“哈哈哈哈……”

他故作开怀般地大笑了两声:“徐掌柜这说的哪里话!”

“算了算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那位名叫候老八的伙计可得好生管教管教啊,下次别再惹出幺蛾子了!”

“这次是碰上了脾气好的我,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闻言,徐友吉表情骤然变得极为惊喜。

也不知道是故作这般,还是发自内心的。

“多谢周公子高抬贵手!”

“多谢周公子啊!”

这位饮山亭的掌柜有些激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