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在乔敬明的命令之下,一阵沉闷的木门撞击声音骤然响起。
黑衣大汉们也并没有半分逾矩的动作,极为老实地退了下去。
由于木门的阻挡,照射入偏厅内的阳光也显得窸窣而黯淡。
一下子,让人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只有斑驳的光斑星星点点地撒在地面上,洒在书桌上,洒在那些卷宗上。
若是不掌灯点蜡的话,此刻更像是破晓未亮之初,又或是夜色渐浓之时。
极为容易让人产生白驹过隙的错觉。
“何景福……”
“我要的交代呢?”
没有足够的光线,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乔敬明依旧寒声而道。
闻言,何景福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人……
“你要的交代其实很简单……”
“一言以蔽之便是——你坏了规矩。”
停顿可片刻,他继续平静且认真地说道:“乔敬明……”
“早在你第一天踏过我这清水司衙门的门槛之时,本官便早已经告诉过你这句话。”
“既然你记不清楚,本官只好再说一遍。”
破坏了规矩?
破坏了规矩?!
这算是踏马的哪门子狗屁交代!
听到这样近乎于无耻般的回答,乔敬明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一派胡言!”
“简直一派胡言!”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将仅存的理智彻底焚烧。
若是怒火能够灼烧,能够被看见,那么此刻这位甜水巷老东家,怕是能够将整座长安城给烧成灰烬。
可惜,怒火无法燃烧,更不能对他人造成一丝伤害。
所以,乔敬明需要做些什么,以发泄心中的满腔怒意。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他将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本蓝色封皮小册子扔向了偏厅北面的那道老墙。
不!
更准确地说,是那道老墙上挂了很久的一副老牌匾。
嘭!
伴随着一阵极为清脆炸裂的撞击声,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意外却发生了。
比星星点点的日光更显斑驳的老墙发生了些许震动,满面的墙灰纷纷洒落,在半空之中,肆意飘散。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便发生在墙灰散落的瞬息之间……
老墙年久失修,比老墙更为年久失修的却是那块高高挂在上的黑色牌匾。
好巧不巧地……
如同一名行将就木的老朽,那本薄薄地蓝色封皮小册子砸在了牌匾的边缘地带,力道听起来很重,但实则远远不上诸如刀棍石头,甚至是小木条。
可偏偏是这样看似沉重敲打,却使得那块黑色匾额在短短的须臾片刻,从晃动着的摇摇欲坠,到最终再也撑不住,轰然落下!
轰隆隆!
随着一阵极为震耳的落地声,本就略显暗沉的偏厅内刹那间扬起了无数的墙灰。
洋洋洒洒地飘落在黑色匾额之上……
彻底遮掩住了那镌刻其中的四个字:明镜高悬。
然而……
正当场间的众人因此事陷入到一片死寂的时候,始终表现得极为平静的清水司衙门主簿,何景福却变得不再平静起来。
不再平静指的是不再无动于衷。
而不是开始怒吼,开始狂妄,开始歇斯底里。
就像是家里有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被不小心碰落一般,他缓缓朝着那面黑色匾额走去……
只见何景福赫然蹲下了身,半跪在地上,用袖口对着满是墙灰的匾额,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仿佛无视了一切。
紧接着,他将那张黑色的匾额缓缓抬起,揽在怀中。
丝毫没有顾忌满身的灰尘。
“三十年前,我何景福第一次被人带着来到这座清水司衙门的时候,这块匾额便已经在这里了。”
“无论如何,好说歹说,我也念叨了这三十年的明镜高悬。”
“可今天,乔敬明……”
“你砸了我清水司衙门的招牌。”
何景福拖着招牌,缓缓走到了乔敬明的身前一尺。
他的眼神极为冷漠。
没有夹杂半点温度。
二人相距极短,四目相对之下,隐有雷鸣迸发。
“本官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无耻!今天该死的是你何景福!你也有脸端着明镜高悬这四个字?”
“你有没有想过……城南拢共八十三位东家都收到了拆迁款的消息,凭什么就你甜水巷乔敬明一人胆敢放肆,其他人却没有吱声?”
“那是因为他们全都是胆小如鼠的狗辈!”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你去找他们合谋共商拆迁款项一事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理睬声援于你?”
“我说过了,那是因为他们全都是胆小如鼠的狗辈!”
“你有没有想过……本官今天为什么要让你看清楚这账面上的数字五十万两?”
“这账面上的每一分钱,本该就属于我!”
“愚不可及!”
微眯着双眼,何景福冷笑一声:“你不妨睁大你的狗眼,再看看城南其他东家的账面……”
“实话告诉你吧,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城南所有的东家的拆迁款项,都被抽水了四成。”
“本官现在告诉你,这是那八十二位东家都默认的规矩,可偏偏为什么?”
“破坏了这规矩的人,只有你乔敬明?”
乔敬明并不傻……
诸如此般的意料情况自然是早有猜测的,不然的话,为何每一次他想要练手其他几位东家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理睬呢?
但残酷的真相却在瞬息之间被展露在耳边的那一刻,这位甜水巷的老东家终究还是失态了。
“我不管……”
“这就是我的……”
“是我的,我一定要争回来!”
他青筋暴起,歇斯底里道。
“争?”
“你这条烂命究竟拿什么争……”
何景福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极为轻蔑道:“别说本官不给你这个机会……”
“三日之后,酉时三刻。”
“本官帮你约那八十二位东家于春风亭一会,给你们一次共商此事的机会!”
“但凡你要是能说服其中的一个人,本官便将那补差的二十万两,拱手送上。”
闻言,乔敬明的眼中露出一抹罕见的激动。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何景福平静且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