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眼前人如此认真笃定的姿态，乔敬明有些说不准了。
难道这家伙真的是上头派来管辖城南拆迁一事的新主簿？
沉默了片刻，他铁青冰冷的脸色很快便化作了温和的笑容。
“主簿大人……”
“不知您对城南拆迁款项一事，有何了解？”
“还请一定要如实告知草民。”
朝着墙角里的那位拱了拱手，乔敬明极为客气道。
这种摆明了的情况还用得着说？
分明就是把自己拉出来顶缸的。
张英范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望了望身旁的何景福，很快……
便看到了对方眼中凌厉冰冷的寒芒。
“嘶……”
张英范吓得浑身一颤，哆嗦了几分，更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乔……”
“乔敬明是吧……”
“本官……”
“本官便是新上任的清水司衙门主簿——张英范。”
他假意地干笑了两声，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啊！”
话音未落，乔敬明忍不住惊疑地叫出了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有邋遢落魄百倍的家伙，居然真的是清水司衙门的新主簿。
当然了……
若是乔敬明还知道眼前此人还是曾经的当朝四品大员，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布置会作何感想。
突如其来的惊叫与不可置信，让张英范实在有些难堪得很。
神色也从皮笑肉不笑的假意化作了面无表情的冷脸。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乔敬明立刻笑得更恭敬了。
“张大人……”
“这城南拆迁一事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能否告知乔某，这甜水巷的拆迁款项到底有多少两银子？”
“乔某必有重谢。”
咬了咬牙，他极为认真地说道。
望向眼前这位新主簿的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希冀与期盼。
可不凑巧的是……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张英范哪里还看不出自己此时所扮演的角色。
吱声之前，何景福的冰冷脸色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别说是真的不知道拆迁款这种事，就算是佯装着那也决不能吭声一句。
“这……”
挠了挠头，张英范露出了一副蹙眉思索的沉思神态。
一时之间，似乎真的像是煞有介事般。
这下子，可着实把乔敬明唬住了。
目光之中的期盼之意，也越来越盛，都快要溢于言表了，仿佛都已经快要预见答案，嘴角泛起了笑意。
很显然，不知情的他还以为是在努力回想着拆迁款的数目，可偏偏呢？
张英范想的却是如何赶紧打发了眼前这个家伙。
先保证自己在清水司衙门能够活过今天，顺利见到明天的太阳再说。
很快，似乎是已经想到了什么绝佳的借口。
张英范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脸上露出了几分心里有底的笑容。
与此同时……
望着咫尺之外对方的微妙表情变化，乔敬明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眼中难掩激动神色。
这位新来的主簿大人沉思细想如此之久，想必是一定有了答案！
不然怎么会露出如此胸有成竹的笑容？
一定是这样的！
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呐，那被抽走的二十万两白银，终于要拿回来了！
“有劳张大人费心了！”
“多谢大人……”
“您的大恩大德，乔某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呐！”
想着想着，对方到还没先开口，乔敬明反而忍不住了，随即开口便道。
这下子，让张英范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烫了。
他罢了罢手，表现出一副极为婉拒的姿态。
“乔东家说笑了。”
“实不相瞒……”
“其实，本官也是今天下午才上任的，对于城南拆迁一事，不甚了解。”
“至于那拆迁款的问题，更是没有来得及查阅卷宗，实在是对不住……”
话音未落……
乔敬明的脸上欲要浮现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眼中的激动，消失了。
他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这种情况……
就像是一群人围着水池子，等待着宝物从水底飞跃而出，可偏偏不凑巧地是，就在大家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中央，误以为是宝物出世的时候，却只是冒着泡，‘咕嘟咕嘟’了几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这位甜水巷铺子的老东家，彻底愣在了原地。
一时之间，没有缓过神来。
明明展露出如此一副深沉思考的姿态，怎么转眼间就一两句‘不知道’便打发了？
这踏马的叫哪门子事儿？
乔敬明觉得……
自己被整个偏厅的这四位的清水司衙门主簿给合起伙来戏弄了。
于是……
心中的震惊很快便化作了无法遏制的怒意。
望向张英范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冰冷的杀气。
老实人也不能这么受欺负……
“这……”
“乔东家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查查卷宗。”
明明是燥热的夏日，却感受到了身边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张英范有些顶不住了。
他极为敷衍地随口两句，便转过身……
朝着那堆成小山的卷宗里跑了过去。
说是查卷宗，实际上……
不过是跑路而已。
最好就是把头缩起来，眼不见为净。
如同沙漠里的鸵鸟似的。
然而，事情却依旧并不如这位曾经的大理寺少卿所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一直没有动作过的副主簿老三在此刻，却出人意料地动作了起来。
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更不知道是从哪里抄起来的一本蓝色封皮册子，便走到了张英范的身边。
啪！
伴随着一阵极为震耳的拍打声音，他狠狠地将那本册子甩在了某位想跑路的家伙眼前。
“张大人……”
“知道您今天刚来咱们清水司衙门，对卷宗什么的不太熟悉……”
“不用劳烦您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了，我已经替您找出来了。”
“这便是关于城南拆迁款一事的卷宗。”
“里面详细记载了款项的明细，您现在就快可以打开审阅一番。”
副主簿老三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张英范要欲哭无泪了。
偏厅内仿佛陷入了一片沉寂。
何景福冷冷地看着他。
乔敬明冷冷地看着他。
场间的众人，尽皆冷冷地看着他。
很显然，这蓝色封皮的小册子，不翻……
也决计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