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可谓遍地衙门,小吏多如走狗,总之……
指不定走上两步,就能碰见什么当值的官。
明德坊某条街口的西南边,两只硕大的石狮子屹立在大门的左右,还有一排极高的红色木栅栏横亘着,明明是极为宽敞就连马车都能出入的大门口,却只留下了几尺宽的缝隙,供人出入。
显得极为威严肃穆。
这里是京兆府下的清水司衙门口。
虽然名字里带有‘清水’,但实际上可一点儿不清,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吐。
顺着大门进去,便是一个小院。
小院的周边坐落着几栋联排的二层小楼,看样子应当是用来办公的偏厅。
不过今天……
这种向来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小衙门,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一位身披黑色甲胄,看样子极为威严的唐军统领带领下,两名身形壮硕的士卒扛着一个布帛与竹竿制成的担架,极为顺其自然地走进了清水司衙门的大门。
此时此刻,作为清水司衙门的大主簿何景福已经带着手下的几名副主簿与小吏恭恭敬敬地站在小院的正门口,排成一列,姿态极为谦卑。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在偏厅喝着小酒,唱着小曲儿的何景福收到了一份来自于京兆府的信报。
更准确地说,这份信报的真正来源是皇宫大内。
信报的内容极为简单,只是说明了在半个时辰之后,会有一位新的主簿来清水司衙门任职。
仅此而已。
信报上没有任何有关那位新主簿的个人信息,何景福说了些好话,这才从送信人的口中隐约打听到……
那位新主簿是来督促城南拆迁事宜的。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何景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凝重。
哪里还敢在衙门内哼着小曲优哉游哉。
难不成城南拆迁这种小事,也已经被某些贵人看在了眼里,想分一杯羹不成?
如若不是这样的话,这位清水司衙门的大主簿实在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愿意来自己这种鸟不拉屎的衙门干活?
放下了手中的小酒杯,他立刻起身……
大声吼了一嗓子,召集了整个衙门包括小吏在内的一十三人,如行军般的肃穆站立姿态,等候在了清水司衙门的小院口。
足足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翘首以盼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然而,当何景福和他的一众小弟们看到了眼前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却明显愣了愣。
说好的新主簿呢?
众人或是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是瞪大了双眼,目光里写满了十万个为什么,又或是踮起脚尖止不住地朝着那三名唐军的身后望去,似乎想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但是……
好奇归好奇,这些清水司衙门的家伙可不敢在动刀子的面前,随意吱声。
只能等候对方先开口。
很快……
那名唐军统领便止住了脚步,轻轻地挥了挥手。
顷刻之间,原本还抬在肩上的担架已然被两名手下落下了地。
“哪位是清水司衙门的大主簿何景福?”
他扫视着眼前一圈,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在下……”
“在下便是。”
为首的那名戴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人,躬了躬身子,急忙开口道。
虽然无法从穿着的甲胄来判断出究竟眼前的三人究竟属于唐军的哪一部,但犹如实质般的冰冷压迫感以及那极为桀骜不驯的姿态,却已然说明了很多问题。
理所当然,何景福更不敢大意了。
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纸,那名唐军统领指了指担架上昏迷的人。
“签字画押吧。”
“这便是你们新来的主簿,人我已经送来了。”
新……
新来的主簿?
闻言,不仅仅是何景福一人,还包括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主簿小吏们,更是露出了万分的不可置信。
一个看样子半死不活,又长得如此猥琐的家伙,竟然是新调任来的主簿?
这这这……
也太能扯淡了吧。
这位清水司衙门的大主簿皱了皱眉头……
“这位统领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新来的主簿,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好像是遭受了什么酷刑似的。”
闻言,那名唐军统领没有着急作声,只是冷冷地望了何景福一眼。
“签字画押。”
“某再说一遍。”
“若是还没听清的话,便休怪某不客气了。”
沉默了片刻,他寒声而道。
得了……
看样子并不是个好商量的主。
平日里似乎也颐指气使惯了。
何景福可不敢再问上半句,更不敢多嘴打听着什么。
他二话不说,极为干净利落地从袖口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毛笔,放在嘴里含了含,随即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大名。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便又从另一个袖口掏出了一台红色的印泥,用左手的大拇指狠狠地摁了摁,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眼前着事情已经办妥,那名唐军统领也不欲久留,将白纸收入怀中,便迅速转身离开。
只留下了放在地上的担架,还有昏迷着躺在担架上的大理寺少卿,张英范。
沉默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等到那几名腰佩寒刀的威严军士离开视线之后,清水司衙门的小院内却已经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头儿……”
“我是不是眼睛瞎了,这家伙居然是新来的主簿?”
“一定不是!我看八成是杀了人栽赃嫁祸,转移第一犯罪现场!”
“说不定哪个背锅的倒霉家伙,被诓骗到咱们这儿来了……”
“你们猜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个屁用,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等这家伙醒过来问上两句也不迟。”
“那也得想办法把这个家伙弄醒才行……”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扔在这儿,不管了吧?”
站成一列的众人迅速散开,围拢在了担架的四周,伸手指指点点个不停,唾沫星子更是直飞。
或是扶着膝盖半蹲在地上,或是双手插着腰微微躬身,又或是干脆直接耷拉在同僚的身上。
不过众人的目光却是齐刷刷地盯着担架上,那位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张英范。
“够了!”
“都闭嘴!”
正当此时,一旁的何景福却骤然高声开口叫道。
刹那间……
众人迅速捂嘴噤了声,原本喧嚣的小院也立刻变得死一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