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无奈之下，暗叹着总不能为了将一条手臂治好反倒是丢弃了性命。
江少川只选择了连接一条血管。
那便是供血最为主要的肱动脉。
所谓肱动脉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脉搏。
在做完这一切治好，江少川便只能着手进行皮肤组织与肌腱的缝合工作。
原因无他，储备的鲜血不多了。
根本没有时间再进行接下来更为细致又或是漫长的手术。
当然，最为重要的为断臂止血，却已经完成。
那位霍将军死不死暂时不清楚，但应当不会因为断臂处的大出血而亡。
厢房内的沉默不语持续了很久，就算是楞个神的功夫也应该缓和过来了。
可偏偏江少川像是故作又或是忘记了似的，根本没有理会范景山。
见到自己的问话并没有得到眼前少年的回答，见到自己似乎被彻底无视的状态，出乎意料地，范景山却并没有露出半分愠怒又或是不满，而是选择了沉默。
江少川没有时间理会，因为还没有喘息半分的功夫，又一个的棘手问题便再一次找上了门来。
怔怔地望着睡炕上那名大汉的下半身，刚刚完成一场手术的少年，眉头却依旧紧皱得极为厉害。
肉眼可见的，大汉的下半身呈现出一种惨白的腐烂与肿胀。
微微发紫，如僵硬尸体般的肤色。
若不是明明知道人是活着的，单单从下半身的泡发模样来判断，还权当以为是一个落了水的溺亡人。
如此凄惨的状态，当江少川的目光落在这上面的时候，心中却是微微一凛。
暗叹着眼前这家伙到底经受了怎么样的折磨，下半身竟然被水泡得烂成这样。
霍英东的下半身并没有想象之中因为得不到充足的营养而显得极为瘦弱甚至是萎缩，恰恰相反……
从腰部开始往下乃至于大腿侧，半个身躯呈现出一种臃肿肥胖的肿大。
这可不是什么营养过剩的后果，而是由于被水泡得浮肿。
由于细胞并没有能够阻挡水分子进入的细胞壁，当人体泡在水中的时候，皮肤的表层细胞便会由于渗透压的不平衡，水分子便会向浓度大的地方渗透。
这样便造成了细胞吸水之后，紧接着涨破。
不停地重复这样一个过程。
越来越严重的情况只有导致一个……
身体的机能由皮肤组织的表层细胞开始死亡，随着年份的增加，与水分的侵袭，由外向内。
肿胀的坏死的细胞从最外侧的表皮细胞，到内侧的真皮细胞，再涉及骨骼细胞。
可怕的事情远远不止于此，由于常年处于低于人体温度的水中，血液的流通与循环也大打折扣。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泡水之人，会显现出病态发紫的重要原因。
怎么办才好？
这可不是如止血一般用手术就能解决的短暂问题，而是长年累月形成的弊病。
江少川再一次犯了难。
为了验证自己对眼前病情猜测，也为了真正搞清楚病理的原因，理所当然……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大理寺寺卿范景山。
“大人……”
“想必那位霍将军下半身的浮肿您应该有所了解。”
“不知……”
“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势之原因，可否告知一二？”
指了指霍英东浮肿发烂的下半身，江少川极为认真地问道。
“这……”
范景山陷入了几分为难之中。
总不能真的一五一十把霍英东被关押入天牢，受水刑折磨了多少年，中途之间又发生了被人施加了什么酷刑这种事说出来吧。
这可都是讳莫如深，无法与他人言明的事情呐！
想起之前那两三名劫匪对于眼前少年的无耻谩骂，又想起少年那一双惊天妙手的骇然医术，这位大理寺寺卿现在已经有那么几分相信了。
一切可能真的都是巧合。
起码……
眼前这位看样子神鬼莫测的少年，应当与此次大理寺天牢的劫案，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尽管如此，仍然还有很多地方的疑点没有摸清楚，比如为什么偏偏在劫狱发生之前，少年会指示李霸气将那三人捞出来，这种做法究竟是不是在试探又或是摸排什么，也极有可能是通风报信。
诚然，在这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状态之下，范景山的心中不禁有些踟躇。
到底要不要告诉眼前这位少年真正的来龙去脉呢？
沉默了良久，这位大理寺寺卿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下意识地看了看少年。
不过恰逢此时，江少川似乎从范景山的神色之中猜测出了什么，可现在这种时候……
作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而言，他根本无暇顾及这背后的种种算计，种种囹圄。
顷刻之间，少年的脸色由万分的凝重化作了严峻的铁青。
“大人……”
“行百里者半九十，直到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藏着掖着的好。”
“如若不然，在下也很难保证能救活这位霍将军。”
他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但相比于那些隐匿在身后的秘密而言，很显然最先要保证的是……
霍英东不能死。
最起码……
不能在自己仍然坐在大理寺寺卿这个位置的时候死去。
咬了咬牙，范景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周公子……”
“此时说得我口，入得你耳。”
“万不可向他人透露半分！”
微眯着双眼，他寒声而道。
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逼迫或是威胁的语气。
江少川很快便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贞观元年，此人犯下重罪，被陛下处以极刑，打入天牢。”
“但陛下念在其往日功劳，遂便并没有真正的下达杀令，而像是被彻底忘记了似的，幽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内。”
“距今想必也有十年了。”
“身上所谓的浮肿，则是在水牢之中遭受酷刑而导致的病根。”
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如血雨腥风般的往事，范景山眼中透出几分迷离与回味。
故作平静的语气之中，也不禁多了几分颤抖。
可另一边，脑海之中已经想到了棘手的程度，可怎么地也没想到……
竟然会棘手到这种无法想象的程度。
十年的水发泡烂？
这种人居然还活着？
早就该死了……
怔怔地望着那些腐败的烂肉与坏死血管，又转过头望了望已经烧红了的烙铁。
江少川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罢了……”
“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摇了摇头，慨叹了片刻。
紧接着，便伸手拿起了那根烧得通红的烙铁。
烙铁已经烧得温度极好，还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焦炭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