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棠似乎是被难为住了。

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就连隔夜饭都被想吐了出来,却依旧没有难为住面前这个登徒子……

整整一壶酒被她一个人喝了个精光,肚子里的那点存货也快告了罄。

不得不说,让一位从小拿惯了刀枪棍棒的少女来假扮成青楼的艺伎,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珠帘的另一侧,江少川越来越觉得奇怪。

明明是醉花楼的清倌人,明明是头牌的花魁……

脱口而出的上联怎么竟是些出言不逊,口不择言的话呢?

不仅仅是这样,看这样子,那如梦小姐……

酒量倒也真是不凡得很。

他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诡异,这到底是来逛青楼的还是来跟兄弟喝酒的?

若不是亲耳听见那怯懦懦的少女声音,可能就连江少川自己也很难相信,那珠帘之后的居然会是一位妙龄女子。

酒过三巡,在一阵激烈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之之后……

没有任何征兆地,二人尽皆陷入了长足的沉默之中。

隔着一道珠帘,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半晌。

“嗝……”

珠帘后传来一阵少女微弱的酒嗝声。

“如梦小姐……”

“不知您还有什么有趣的上联?”

“在下必然奉陪到底。”

江少川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脸色极为平静淡定,丝毫没有一丝红润。

毕竟,这种在青楼里的酒,在他的眼里,实在寡淡得与水无异。

然而不凑巧的是……

这样看似偏偏有礼,一点儿也跳不出毛病的恭请之语,在某位红衣少女的眼里看来,却是一种奸计得逞之后的挑衅与无礼。

微眯着双眼,侯海棠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隐于袖口的双拳开始紧握,十指显得发白。

“小女子万万没想到……”

“周公子的学识如此渊博,就连如此偏门的上联都难不倒你!”

她咬了咬牙,面部有些狰狞道:“这第一局,律令……”

“奴家输得心服口服!”

“再来……”

“第二局,拳令!”

话音未落,江少川下意识地举起酒壶,准备斟酒继续,却赫然发现酒水已经喝了个精光。

“这……”

“如梦小姐,划拳令自然需要酒水,这酒壶似乎已经见了空,不如……”

“不如试试在下带来的烈酒如何?”

他缓缓从腰间解下那只黑色的小酒壶,推进了珠帘的后方。

“如梦小姐,这酒水极烈,依在下看……”

“若要痛饮的话,还是加水稀释得好。”

怔怔地望着从外面送进来的那一只黑色酒壶,侯海棠已经有些上头了。

这普天之下,自己喝过的酒没有以前也有八百了,却从来没碰上什么样的烈酒竟然需要加水稀释……

想起自己的酒量就连军中的那帮五大三粗的士卒也甘拜下风,又怎么可能输给这小小的一只酒壶?

“多谢周公子好意。”

“这酒……”

“小女子自由斟酌。”

她毫不客气地回绝道。

得了!

好歹话都分不清……

到时候,堂堂的醉花楼头牌花魁,喝得衣衫不整,人五人六,跟那饮山亭的老掌柜徐友吉一般……

‘蹭’的一下子,闯出了这道珠帘,跑到了阁楼外的庭院,当着那么多有钱的公子哥们

的眼前,公然跳起了艳舞,那乐子可就大了。

念及如此,江少川不再多言,心里对这种事情竟然还或多或少有了些许的期待与憧憬。

不得不说,是个老阴逼了。

此时此刻,侯海棠及时调整了呼吸,长舒了一口气,表情显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相比于第一局的律令而言,她对于第二局的酒拳令,便胜券在握了许多。

所谓拳令,实则是盛行于唐军士卒之中的一种行酒令。

军中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连打字也不识几个,若是吟诗作对,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们了。

不过……

这划拳可就不一样了。

显而易见,对于侯海棠这种从小就在军营里耳濡目染长大的少女来说,划酒拳简直如同家常便饭。

想起自己在军中大杀四方的威风凛凛,想起自己一人独战百军卒的无敌姿态,红衣少女的眼中爆发出了极为浓烈的自信。

无论如何,自己也决计不可能输给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

绝不能输!

打仗之前要锤鼓扬士气,划拳之前自然也要嘴炮占上风。

不动声色之下,二人的明争暗斗以言语的机锋再次展开。

侯海棠故作温和地笑道:“周公子……”

“这拳令在我军中极为盛行,不知你可否曾听过?”

“我军?”

“额……奴家说的是唐军,公子莫要听错了。”

“哦,不好意思,没听说过,也不太会啊!”

“当真?”

“当真!”

闻言,侯海棠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果然是个愣头青!

本姑娘现在就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说到划拳,江少川迄今为止只会划一种拳。

至于这唐军之中盛行的,想必与自己所学的应该大相径庭。

毕竟差了两千多年,应该没有这么多巧合可言。

“无妨!无妨!这酒拳极为简单,凭借周公子您的聪明才智,很快便能领会!”

侯海棠故作镇定,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窃喜。

“这酒拳的规则是这样的,从一到九……”

三言两语之下,红衣少女很快便将酒拳的规则与拳语,干净利落地说了一遍。

可话音未落,江少川的脸色却是变得极为古怪。

不会吧……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诧异。

然而,在珠帘的另一侧,侯海棠却对于某人的表情却是一无所知。

更不知道稍后发生的事情,将会给自己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隔着珠帘,依旧看不清对方,但二人已然对坐于案边,神情极为专注肃穆,甚至眉眼之间还透露着几分圣洁崇高之意,仿佛就像两位对弈在黑白棋盘间的圣手,对这场划拳的输赢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

黑色酒壶内的烈酒已经倒满在了酒杯。

阁楼内个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而紧张。

“如梦小姐,您先请!”

“周公子,同请!”

简单地寒暄之后,二人伸手握拳,执于胸前。

珠帘相视之下,隐有雷鸣迸发!

刹那片刻,便是掌落惊风雨!

“五魁首啊!”

“哥俩好啊!”

“六六六啊!”

“八匹马啊!”

“四喜财啊!”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凝固的拳势还在黑色的茶几上,谁也没有拿开。

“输了!”

“竟然输了!”

“怎么会这样……”

突然之间,阁楼的二层小楼内却传来了一阵极为突兀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