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处默这种神经大条的糙汉子来说，舞文弄墨对对子这种文人骚客的活儿，肯定是一点儿也不会了。
能认识几个大字，就已经殊为不易。
阁楼一层的黑色的茶几旁，程处默左手握着毛笔，一会儿看看字条上的那副长联，一会儿又看看身前空空荡荡的白纸……
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直到此时……
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进入的富家贵公子们都是如此颓然丧气的姿态。
没办法！
谁让那些家伙都是跟自己一路的水货，肚子里除了吃喝嫖赌抽之外，愣是一点儿墨水也没有。
就更别提对对子这种附庸风雅的事了。
于是……
程处默没有作声，更没有在佳人面前做出任何蛮横的无礼之事。
他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低着头，就此转身离去。
殊不知……
在那扇红色珠帘之后，这位将门虎子的落寞身影却某位红衣少女看了个一清二楚。
“又是这个憨货！”
微眯着眼神，侯海棠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等到程伯伯从凤翔回到长安城之后，我一定要上门告状去！”
“堂堂七尺男儿，不读书识字也就罢了，居然连功夫也不练，天天跑到青楼寻欢作乐！”
“简直辱没了我唐军的威严！”
听见自己的闺中好友如此不屑一顾的说法，霍英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有些不认同。
“海棠。”
“我觉得……”
“程大哥是个好人。”
“上次我带着小绿偷偷跑到庙会，结果遇见了歹人，便是……”
“便是程大哥替我解了围。”
哈？
程大哥？
啧啧啧……
侯海棠挑了挑眉头，狠狠地瞪了白衣少女一眼。
“霍英兰！”
“我警告你，你一定要清醒一点！”
“不要被这帮臭男人迷惑了心智！”
“他们……”
“没一个好东西！”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被看作是大唐军人耻辱的程处默已然灰溜溜地走出了阁楼。
表情同样的低落。
“出来了！出来了！”
“这次似乎打破了记录……”
“真的好快啊！”
“闭嘴吧你！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那位的霉头，嫌命长不成？”
“早知道带几个教书先生来就好了……”
“谁又能想到这次的题目居然是对对子，咱们呐，估计又是豹子通杀咯！”
程处默的出现很快便引起了人群的隐隐骚动。
或是露出一副啧啧称奇的目光，或是如阴沟的老鼠一般低下头窃窃私语，又或是慨叹着摇了摇头。
总之……
这样的场面让某人觉得很尴尬。
就好像脱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了一地的节操。
“看什么看！”
“踏马的！再看你程爷爷把你眼睛挖出来！”
程处默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气势汹汹便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回去。
见着来人那副阴沉的脸色，仿佛被别人欠了一两百万似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江少川的心，还是‘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嘭！
只听见一阵极为震耳的撞击声音，某块从别人身上掠取的木牌赫然被重重地砸在了黑色木桌上。
“周兄弟！”
“这块木牌……”
“我不要了！”
“拿一万两出来……”
“这就是你的了！”
程处默咬着牙，极为认真地说道。
心中的不妙在这一刻终于成为了现实，江少川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笑容。
看样子，羊毛出在羊身……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这……”
“程大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牌子送你，这银两……”
少年欲言又止。
“少废话！”
“一万两！”
联想到方才自己打水漂的私房钱，程处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我老程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逛窑子也从来不用自己花钱……
今儿个算是糗大了！
不凑巧的是，对于江少川而言，一万两肯定是拿不出来的，就算是站在身后端茶倒水的乔敬明，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掏不出这么多现银。
况且，富二代的人设，一定要挺住……
千万不能崩。
沉吟片刻，少年的脸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程大哥！”
“你我哥俩二人，可谓是一见如故……”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以你我二人的身份，在这醉花楼里，在如梦小姐的面前，谈那些金银俗物，实在有些不妥。”
江少川作势缓缓端起了茶杯，抿了抿嘴唇。
“程大哥，这块牌子你且拿去。”
“小弟倒有一个办法，只要能回答上如梦小姐的问题……”
“银子也有了，人也有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淡然一笑，缓缓将木牌退回到了那位糙汉子的身前。
然而，让江少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程处默不但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眼中反而似有怒火喷涌。
“周兄弟！”
“我可不傻……”
他指了指庭院外的那些富家贵公子们，脸色极为铁青道：“就凭这帮臭番薯烂鸟蛋？”
“就凭你我这种草包？”
“怎么可能对得上那种下联！”
敢说自己是草包？
江少川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了。
老子九年义务教育的扛把子，青华大学硕博连读的冠军选手，居然被人喊草包！
“呵呵。”
他冷笑一声，极为不屑道：“我还当是什么难题。”
“不过是对个下联，这么简单罢了。”
“程大哥！”
“小弟不才，家教甚严……”
“也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不如您说说那上联是什么？”
不凑巧的是……
关于上联是什么这个问题，程处默的记忆里却只有两个字：真长。
这位将门虎子恍惚着摇了摇头：“上联太长了，我记不住。”
“有多长？”
江少川一脸认真地问道。
“大概……”
“好几十个字，那么长。”
念及如此，江少川的眉头却紧皱了起来。
若说这流传到后世的奇联怪对倒也不少，但若是按字数来看……
有如此冗长字数的，似乎也只有那一联了。
试一试，反正也不吃亏嘛！
“程大哥……”
少年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容：“我记得小时候在某本古籍上见过一副长联，下联是这样的……”
江少川凑了过去，附耳小声地在程处默的耳边，低声嘀咕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
那位糙汉子脸上的怒意，消失了。
转而化作不可置信的万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