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少川来说,花钱保平安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后堂小院的大柳树下,少年怔怔地望着那一沓子银票从自己的手中悄然溜走,如同从指缝中流逝的光阴,却也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诸位!”

指了指靠在墙边的那三名黑袍家仆,江少川极为认真地说道:“切莫要看管好他们才行,若是一个不慎让他们逃脱,我倒是无妨,可李爷那边……”

“就有些难办了。”

闻言,四名收了钱的武侯铺卫士急忙懂事地点了点头:“周公子!”

“放心吧!”

“我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话音未落,少年的神色变得极为郑重。

“我去柴房里看看,此处便交给诸位了。”

几名武侯铺的卫士露出极为坚毅沉着的目光,沉默着,朝着少年拱了拱手。

于是……

江少川终于成功跑路了。

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给那些收了钱的武侯铺卫士们。

此时此刻,宫城等三人表现得极为平静。

甚至是乖巧。

哪里还有一丝方才杀气毕露的可怕模样。

不知为何,一直面无表情的黑袍少年刘穿风感到了有些奇怪的事情。

也许是直觉罢了。

他望着那辆从偏门内进入的黑色马车,眉头紧皱。

“一辆破马车,有什么好看的?”

“难不成还生出了花来?”

虬髯大汉柴灵乌在一旁低着头,小声怯怯道。

还不时伸出左手的食指,在泥地上胡乱书写着什么。

字迹极为潦草,似乎谁也看不明白。

然而听见这样的问话,刘穿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他极为认真地低声呢喃着。

“眼熟?”

“小子!”

“这朱雀大街上满大街的马车,不都是两个轱辘?”

“难不成你见一辆眼熟一辆?”

柴灵乌的嘴角不禁露出几分讥讽与嘲笑。

锃!

听见耳边传来的微弱嗤笑声音,一枚冰冷锋利的刀片骤然从某人的唇齿之间吐出,恰似弑人的利齿。

刘穿风微微侧过头,望着大汉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冷酷与淡漠。

“你在笑什么?”

“究竟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他面无表情地冷冷道。

让人没想到的是……

柴灵乌似乎并没有要认怂退缩的意思,他故作无谓地撇了撇嘴:“我想笑就笑,不行吗?”

“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刘穿风微微抿了抿嘴,寒声而道。

“切?你当我是吓大的?有本事来啊!”

“是你自己找的……”

“够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光顾着吵嘴!”

终于,居于三人正中的黑袍青年宫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轻轻地猛喝一声:“小风!”

“你说的眼熟,指的莫非是……”

“刚才从偏门入内,驾着马车的那位书生模样的家伙?”

“不错!”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刘穿风万分笃定地说道。

“可是……”

“七年前,你不过就是一个少不更事的稚童罢了,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宫城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黑袍少年,目光里充满的询问与质疑。

“有些事情,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刀片入口,刘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感伤与仇恨。

然而……

正当此时,一直站在大柳树下乘凉庇荫的那四名武侯铺卫士,似乎是发现了似的,纷纷弓着马步,亦步亦趋的朝着三人依靠的墙角走去。

他们的神色极为认真严峻,侧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拔刀迎敌。

这是一种极为谨慎的防御姿态。

“你们不好好站着,不好好干活……”

“一个个杵在这儿,围在一堆究竟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站在最先前的那名武侯铺卫士冷喝一声道。

于是……

三人只好悻悻然闭上了嘴。

倒不是惧怕,只是觉得在这种节骨眼上横生事端,实在是得不偿失。

后堂的小院内,兵与匪这敌对的双方暂时陷入了短暂的平和。

相比于柴房外的安静,柴房内却已经到了热火朝天的地步。

是真正的热火朝天。

而非那种形容某种事物火热的状态。

大釜极为简单地被几个石砖块垒了起来,釜底已经开始了燃火。

猛烈的火焰,已经将本就不大的柴房烧得温度极高。

铛!铛!铛!

伴随着一阵极为震耳的铁锤敲击声音,火苗似乎也有越来越旺的迹象。

“赶紧把这晦气的棺材拆了当柴火!”

“毁尸灭迹!”

柴房内,江少川坐在茅草堆上,不停地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废话真得多!”

“说话的功夫,都不知道帮帮忙!”

反观曹天兵……

却有些忙得不可开交,捉襟见肘。

一会儿劈柴,一会儿烧火,一会儿还有看看角落里那个不言不语的老疯子,老林头。

不过很快,大釜之中的热水便有了蒸腾的迹象。

时间不等人,江少川哪里敢怠慢半分,急忙起身,将装满了十斤烧刀子的酒坛沉放在了大釜内。

蒸腾的雾气夹杂着有些呛人的炊烟从柴房窗户的缝隙之中流出。

由于不敢将窗户开得太大,主仆二人只好强忍着咳嗽与沉闷,硬是在这间云山雾罩的小屋里,生生是撑到了一丝异样浓郁的醉人酒香散发入耳的那一刻。

而这,已经足足接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由于没有什么溶解度浓度方面的要求,江少川对于水浴加热的条件,并不严格,甚至是有意多放些水进去,毕竟干喝纯酒精,是极其容易酒精中毒而丧命的。

眼见着一大口棺材化成了焦炭,大釜里的整整大半缸子水也蒸腾得只剩下了一团小小的水渍,更为值得一提的是,那足足有十斤重的烧刀子,此刻已经浓缩成了七八两的分量。

大功告成的主仆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也不枉他们受了这么久的烟熏火燎之苦。

怔怔地望着少年手中的那一只黑色小壶……

不!

应该说是黑色小壶里装着的酒水,曹天兵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热切。

咕嘟咕嘟!

他下意识地猛吞了几口口水:“反正一会儿喝也是喝,不如就趁现在尝点儿试试?”

说着,便下意识地欲要伸手去抢夺少年手中的那只黑色小壶。

不过很快……

他的右手便扑了个空。

“想死的话,可以直说!”

“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江少川冰冷地眼神,让这位龙武军的校尉微微有些愣神。

半握着空气的手停滞在身前一尺,也不知该是拿好,还是放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