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
南北通透，贯穿整座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已然人来人往。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靠在路边铺子的栏杆旁，很快，车厢的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位手执玉扇的白袍公子缓缓下了地。
仔细打量着街道左右正对而立的两间铺子，江少川不禁有些咂舌感叹。
同行是冤家这句话果真不假！
这长安城最豪气最有名的两家酒馆，饮山亭和醉仙居竟然如同打擂台似的，正对着对方的铺面做起了生意。
谁也不服谁。
光从这门面排场上看，怎一个‘阔’字了得！
靠近马车的左边，宽敞气派的店门房梁上，赫然挂着一块极为厚重古朴的匾额，镌刻在其间的‘醉仙居’三个苍劲有力的小篆，更显几分豪放与不羁。
乍得光从这匾额上看，仿佛此间铺子并不是什么卖酒的馆子，而是让人飘飘然而羽化登仙的道场之地。
就更遑论那特意凿得高高的门槛。
总之，实在是平添了几分道化的仙意。
而另一边，作为醉仙居的对头，饮山亭在引人入胜这一点上，自然也不甘示弱。
好家伙！
也不知道这铺子背后的东家究竟是何等的人，只是因为这酒馆的名字里带着一个‘山’字，便极为豪放地将一整座货真价实的青山，似是五鬼搬运之力，赫然抬到了铺子的大门口。
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巨山，但三丈三的高度，却足以在这朱雀大街上，冠绝群雄。
不仅如此，既然是青山，那便少不了绿树，少不了春草，少不了莺啼鸟鸣，少不了流水潺潺。
饮山亭特意在门前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地坑，用以坐落这青山的地基。
实在是好大的手笔。
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江少川的眉头不禁有些犯了难。
本想靠在自己前世在现代社会，一套广告装潢的组合拳打开自己的酒馆生意的大门，可没想到……
眼前这一切，直接让他的计划成了泡影。
不管是明里的还是暗里的，不管是史书上记载的，还是没记载的……
唐代的大佬实在太多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仙意盎然的牌匾和那绿意灼灼的青山，就不是自己单单靠花钱能够搞来的东西。
谁说古代人不会营销的？
谁说古代人不会装逼的？
谁说古代人不会玩风情，搞格调的？
然而，这还不算完……
很快，从铺子两边传来的酒水清香，更是让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也不知道是视觉冲击之后的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江少川总觉得……
入了鼻的这酒香味道，实在是太过于沁人心脾，使人陶醉不已。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真的吃到动漫小当家中的美味佳肴。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鸟语花香的幽静山林之中，弹一曲高山流水，见一位世间知己，又或是飞翔在缥缈的天上云间，飘飘然而羽化，成了谪仙人似的。
“喂！”
“你没事吧？”
“怎么愣神了？”
啪！啪！啪！
正当少年恰似沉醉在这酒香之中，露出一副恍然之色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黑袍书生却下意识地伸出手掌，轻轻甩了甩江少川几个巴掌。
感受到脸颊火辣辣的发烫，少年这才缓缓回过神。
“我觉得……”
“咱们卖酒的买卖应该，大概，可能是黄了。”
沉吟片刻，江少川一脸认真地望着曹天兵。
方才出门的时候，不是还说卖酒做中间商吗？
转眼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黑袍书生挑了挑眉头，露出些许疑惑：“那咱们做什么？”
“还是……收保护费去吧。”
少年平静且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
光从排场看，无论是饮山亭还是醉仙居，这两个庞然大物，肯定分分钟把自己踩死。
想从他们的手中分一杯羹，难度……
可能比登天还要大。
“乔四爷今晚可是约了醉仙居和饮山亭的掌柜，咱们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指了指那两间铺子，曹天兵有些心痒痒道：“要不起码买两坛回去试试？”
“哪怕是嘬两口也好啊！”
尽管在长安城里呆了七八年不止，但不得不说，曹天兵对于饮山亭和醉仙居这两家的老酒，可是惦记了不止一次，但偏偏从来没有机会喝到过。
毕竟，敢到这种铺子里卖酒喝的，哪一个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又哪一个不是长安城里的贵人？
且不提他这些年拢共攒下的银子是多还是少，可就这么几坛子酒，又怎么轮得到一个小小的龙武军校尉呢！
此时此刻，宽敞的朱雀大街却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按理来说，这条可以容纳五十辆马车并排前行的宽阔道路上，怎么也不会产生拥堵，可不凑巧的是……
由于饮山亭和醉仙居两家排队买酒的人实在太多了。
长长的队伍犹如蜿蜒的山脉似的，从大街的一边，弯弯曲曲到另一边。
场面极为壮观。
“真没想到啊！我家大人堂堂当朝四品大员，吏部侍郎！竟然连口饮山亭的梨花酿都没有喝过！”
“你算个屁啊！我家大人，当朝一品大员，尚书右仆射长孙大人！来到这饮山亭也要老老实实排队！”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来这儿排队的，谁家里还没有个大人似的，看见没……”
“我早就注意到了，那辆黑色马车旁的一主一仆，杵在那儿半天了，跟个傻子模样，东张西望，连个排队的机会都没有！光有钱就行？也不想想这醉仙居到底是谁家的铺子！”
叽叽喳喳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着。
成分却显得极为一致，都是替朝中大人卖酒的管家仆人。
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袍，都出人意料般地统一。
通通都是不起眼的灰黑色。
他们或是替仰着头叫嚣着，自家大人鸣不平，或是张着胆子自报家门，以图个排队的方便，又或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借此打发等待的时间。
怔怔地望着不远处这热闹非凡的一切，江少川显得有些为难。
“这么多人，咱们得排队到什么时候？”
“要不……”
“还是算了吧。”
见识到了唐人对酒的狂热爱好，少年心里却没有一丝激动，反而早早地打起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