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铺小院内的景象,被站在门口的主仆二人尽收眼里。

特别是……

那个咿咿呀呀的疯子老头。

很显然,这必然就是武侯铺卫士口中,那位被吓疯的义庄守夜人老林。

曹天兵与江少川不由地感到了一阵不安,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变得极为规矩,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你们俩,别愣着杵在这儿了!”

“赶紧跟我进去!”

“老许,我带了会驱魔的家伙,带两个兄弟,把这个疯了的老头绑结实了,送进班房里。”

那名武侯铺的卫士狠狠地从背后推了二人一把,又招了招手,叫了几个院中的同僚,搭手帮忙。

小院里,负责维持秩序的那两三名身披甲胄的军士急忙朝着那名缩在墙角的老头冲了过去。

这下好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很快,二人被带到了小院南边的一间屋子里。

前脚刚踏进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江少川与曹天兵二人额间冒起了冷汗。

能让他们如此心惊肉跳的……

并不是屋子正中坐着的那位看起来极为霸气的中年汉子,而是此时挂在屋头两侧墙面上,琳琅满目的各式刑具。

或是锋利的钉耙,或是寒芒逼人的铁夹,又或是用来水刑的那一沓沓黄褐色的浸了水的湿纸。

但凡沾染上一种,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们俩不出去巡街,突然跑回来作甚?”

“又抓到惯偷了?”

嘭!嘭!嘭!

望着门口站着的武侯铺卫士,那名霸气的中年汉子狠狠地敲了敲身前的黑色木桌,有恨铁不成钢道:“早跟你们说了几百遍了!”

“这些惯偷别带回来!别带回来!”

“班房里的牢饭也不够给这帮人吃的,收点儿钱就把人放了!”

“这帮家伙惹不起!吃点儿牢饭又得放回去,砍又不能砍,杀又不能杀,上刑吧,一不小心还把人弄残了,还没个油水捞!”

“李爷!”

“李爷!您误会了!”

“他们可是大大的良民!良民啊!”

见着自己似乎有些误会,那名武侯铺的卫士急忙躬身跑上前去,极为恭敬地解释道:“昨儿夜里咱们不是抓着一个从城东义庄跑来的疯子吗?”

“今儿早巡街的时候,卑职碰见他们这对驱魔人,想着能不能靠他们施施法,把那个疯子赶紧送走,这么留在咱们这儿,总不是一回事儿啊!”

“咱们兄弟自己个儿都不够吃,还得给一个疯子留口粮,这儿可是您的武侯铺,不是什么善堂啊!”

无需多言,被称为李爷的那名中年汉子便是之前从甜水巷落荒而逃的李霸气。

不得不说,这几天他的日子过得着实有些晦气。

拆墙户的那笔油水捞不到且不谈,昨天又往班房里抓了个疯子……

可真让他头疼得一批。

“驱魔人?”

“早说啊!赶紧把那疯子带进来!”

沉吟片刻,李霸气急忙挥了挥手,嘟囔着大喊道。

话音未落,那两名巡街的武侯铺卫士骤然转身离去,看样子是去帮忙了。

只剩下江少川与曹天兵这对主仆二人被留在了班房里。

班房的光线有些阴暗,为了看清楚这驱魔人的真正面目,李霸气从黑色书桌的后面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背后,趾高气扬地朝着两人走去。

“你们……”

“哪个是驱魔人呐!”

嘴里不知何时叼着根牙签棍,李霸气龇着牙质问道。

“军爷……”

“是我!”

曹天兵急忙拱了拱手,脸上堆出了狗舔般的笑容。

“你?”

也不知是处于对驱魔人的好奇心还是其他的什么,李霸气皱了皱眉头,极为认真地将此刻衣衫不整的黑袍书生,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

班房内骤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可能就连曹天兵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班房的牢头,会这么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那副眼光……

恨不得把自己吃了似的。

“呵呵。”

他下意识地山笑了两声,双手捂着自己漏风走光的胸口。

就连身形也不由地退后了两步。

似乎被盯得浑身有些发毛。

反观一旁的李霸气……

自始至终,这位李爷的目光就没有从曹天兵的身上偏移开。

不仅如此,反而越是审视,他的眉头就越是紧紧皱起。

望着眼前这位武侯铺牢头的凝重神色,江少川与曹天兵二人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极为默契地用眼角地余光互相瞟了瞟对方,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想着片刻之后便会见到那名疯了的义庄守夜人,想着自己昨夜里干的那些个破事儿,想着也许现在半个长安城里都在议论纷纷闹鬼的流言,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难不成是被人认出来了?

“是你!”

“甜水巷的那位……”

正当二人心中涌出一片杂乱纷纷的思绪之时,一声尖锐的惊叫,让他们的脸色骤然剧变!

李霸气瞪大了双眼,微微张着嘴唇,不可置信地望着黑袍书生。

就连嘴里叼着的牙签棍儿也应声落了地。

仿佛失声了一般。

是我?

居然连甜水巷都查得到?

咕嘟咕嘟!

闻言,曹天兵恍惚了片刻,下意识地猛吞了几口口水,手心里全是汗渍。

果然被认出来了!

那天夜里,莫不是自己的行踪早已经被巡街夜访的武侯铺卫士发现了?

念及如此,他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所谓请驱魔人的借口必然是假的!

一定是那些武侯铺的卫士早就发现了自己,打蛇顺棍,将计就计,以驱魔人的借口将自己骗入这武侯铺之中,如若不然……

为何一进来就被带进了上刑具的班房?

看来是有备而来,这门墙两侧的刑具,怕不是给自己准备的了!

这下完了!

吾命休矣!

不得不说,曾经作为龙武军参军的曹天兵,脑补能力是一级的强。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李霸气现在可能比他还要慌张。

眼前这位是不是所谓的驱魔人,李霸气可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昨日在甜水巷的面片汤铺子门前,鲁大毛那些混混俯首称臣,低头喊大哥的那位壮士,一定是这位!

要知道,鲁大毛那帮城南的混混,背后可是有清水司衙门撑腰的,清水司衙门背后可是有大贵人撑腰的,这种有着深厚背景的混混头子,都点头哈腰,惹不起的……

自己又算是哪根葱?

理所当然,这位武侯铺的李爷又有些蔫了。

糟心事一茬接着一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爷满身泥灰,变得如此落魄不堪,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怎么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成了他的心头病。

小小的班房里,三个人心思迥异,就连看向对方的眼神之中,也充满了忌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