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你给老子再跑一个试试?”
“跑啊!”
短暂的喘息片刻之后,曹天兵左手提着斧头,右手拎着铁锤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
如同一个喝醉酒的壮汉似的,迈着七荤八素的步伐,朝着少年缓缓走去。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杀机,江少川猛吸了一口凉气。
他很想跑。
但有些不凑巧的是,自己的双脚根本不听任何使唤。
“你……”
“曹天兵!”
“你别过来!”
“我……我警告你啊!”
“你再敢动一步,就死定了!”
嘴炮虽然打得很响,但实际上……
江少川却是努力地匍着身子,双手撑着地,向后爬了几尺,惹得一身的泥灰。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曹天兵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左手的斧头与右手的铁锤已然高高地聚过了头顶!
若是这铁器猛砸下去,那基本上……
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性了。
“你真以为我慌不择路?”
望着寒芒锋利的斧刃,望着冰冷弑人的铁刺,江少川缩了缩脖子,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道:“曹天兵!这里是安阳坊的武侯铺,你若敢动手,必定逃脱不了武侯铺卫士的抓捕!届时,你必然受腰斩酷刑,死无葬身之地!”
“武侯铺算个屁!”
“就算是龙武军来了,你也一样要死!”
话音未落,曹天兵极为愤然地将手中的铁锤与斧头狠狠砸了下去!
完了!
吾命休矣!
江少川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双手捂着头顶。
像极了一副抱头鼠窜的姿态。
然而,很快……
意料之中的鲜血迸发却并没有发生。
哐当!哐当!
只听见一阵铁器落地的沉闷声音,耳边却传来了曹天兵焦躁的关切声音。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您没事儿吧?”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您受惊了!”
江少川:“……”
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的江少川缓缓睁开了眼……
于是,他看见了蹲在身前,胸口露出两颗红葡萄却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曹天兵。
看见了泥地里,静静沉着的那柄斧头与铁锤。
最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身旁站着的那两名身披黑色甲胄,腰佩寒刀的军士。
从甲胄的制式和穿着来看,似乎是武侯铺的卫士无疑了。
“你二人,发生了何事?”
一名武侯铺卫士将右手的大拇指死死抵在了刀鞘,神色凝重,寒声而道。
闻言,曹天兵的脸上急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军爷!”
“军爷!我家少爷昨夜里做了噩梦,受了惊,小人这是在驱魔!”
他咧着嘴,极为讨好地谄媚道。
驱魔?
“呵呵。”
低头望了望着躺在脚下的斧头与铁锤,那名武侯铺的卫士冷笑一声:“当真是作法驱魔?”
总不能说自己真的是提着斧头和铁锤出来砍人的吧。
曹天兵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真是作法驱魔!”
“好!既然是驱魔人,那便随我回武侯铺走一趟吧!”
武侯铺的卫士挥了挥手,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啊?驱魔也要进武侯铺走一趟?”
“怎么……不愿意?”
“驱魔也并未触犯唐律啊,为何要被抓进武侯铺啊!”
曹天兵讪笑了两声,罢了罢手。
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人,进武侯铺万一被查出点什么来,麻烦就大了去了。
“我们安阳坊的武侯铺最近抓了个疯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闹鬼一说。”
“听城里的百姓传言……”
“此人是城东亦庄的守夜人,外号老林。你不是懂一些驱魔的把戏吗?”
“少废话!这事儿有不得你!”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义庄的疯子?
闻言,江少川与曹天兵这对方才还相爱相杀的主仆二人,在这一刻陡然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感叹。
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绝望的神色,情不自禁地互相望着对方。
好一个痴男怨女的哀婉凄惨。
很快,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二人不由分说地架着胳膊,朝着不远处的武侯铺走去。
武侯铺虽然名字之中带一个‘铺’字,但作为长安城的治安执法机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真的是大门朝着街边敞开,任由什么样人五人六的家伙都能随意进出的场所。
走出安阳坊的街口,再从对角的一个巷口转入,沿着石板下潺潺流水的暗渠再走几十丈,很快便到了一间没有招牌的房屋门前。
这里便是安阳坊的武侯铺了。
说是房屋实则有些不合适,更准确来说,是一间带小院的二层小楼房。
从小楼的破旧程度看来,有些年岁没有重置了。
当然很有可能是……
办公经费不足的缘故。
由两名武侯铺的卫士带领着踏入小院内,入眼便能看见那些排着队,正在等待的人群。
“大人,听我解释啊!明明是他先动的手,是他先用水瓢砸我的脑袋!”
“俺不活了!俺张二娘在菜市口做了十几年的买卖,街里街坊谁不知道俺家的秤,向来斤两足够,这泼皮无赖居然污蔑俺!求大人做主啊!”
“哼!没钱?没钱也敢来青花楼白嫖?老娘跟你没完!大人,求您把这个白嫖的死穷鬼下大牢,还给奴家一个清白!”
很显然,从叽叽喳喳叫嚷的谩骂中不难听出,人群的成分极为复杂。
或是捂着磕破了头皮的一名青壮大汉,或是因为打架斗殴而惨叫不止的街头混混,或是因为缺斤少两而争吵不止的菜贩子们,又或是春风一度之后,露着半个香肩,连肚兜都没有围结实的泼辣女子。
总而言之,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无论是谁,就算是叫嚷得再如何大声,也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等候着那名黑色书桌前,一名执笔的师爷登录在册,决计不敢逾矩半分。
然而……
凡事总有意外。
并不大的小宅院,一名时而胡乱蹦跳,时而倒地翻滚,时而尖嗓大叫,时而缩在墙角的老者,在此时便显得尤为特殊。
他极为肆意地在武侯铺内撒泼打滚,扰乱着秩序,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手制止,众人只是冷冷地瞟了那个疯子几眼,然后撇过头去,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