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川现在很慌。
想着曹天兵那货买点布头褥子,锅碗瓢盆什么的,怎么耽搁这么久?
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面对着十几个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龙头在胸的抠脚大汉,尽管他已经快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了,但是真的一点也不敢动。
只能像之前那样,假寐似的闭目眼神,靠在竹椅上,沉默不语。
不凑巧的是……
面对着眼前愈发沉默,愈发不语的白袍少年,单膝跪在地上的鲁大毛心里可能更慌。
明明是树荫下,额间却已经汗如雨下。
二人的心中都对对方产生了极为可怕的忌惮,但偏偏如此,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作,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就像是沙漠之中,把头伸进沙子的鸵鸟……
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一定看不见我。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啪嗒!
正当众人默然之际,像是什么利器不小心掉落地面的清脆声音,却骤然打破了后堂小院内死一般的沉寂。
一柄极为锐利,寒芒弑人的匕首从某一位青衣大汉的怀中,陡然落下。
金灿灿的阳光反射在匕首的刃尖之上,显得尤为刺眼。
在这种落地无声连针都能听得见的时候,更何况是一柄匕首?
于是……
鲁大毛低着头,用余光瞟着那柄匕首,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江少川不禁挑了挑眉头,从眼缝之中隐约看见了那柄寒芒闪闪的匕首,下意识地猛地吞咽了几口口水。
那名袒胸的青衣大汉苦涩地望着脚下的那柄匕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笑脸。
图穷不穷不太清楚,但是匕首却已经出现了。
这座宁静了很久的后宅小院内,局势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大哥,俺今儿出门赶了个早,把……”
“把杀猪刀给带出来了。”
咻!
青衣大汉急忙将匕首扔出了院墙外,满头大汗的躬身解释道。
用匕首杀猪?
估计从坟头里跳出来的一代神厨庖丁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刀法。
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起码……
此时在躺椅上瑟瑟发抖的江少川是肯定不相信的。
所以他决定……
继续装死。
暗自想着摆明了眼前这些大汉不知是处于什么原因,对自己或者自己这间铺子心怀不轨的同时,又对自己抱有了极大的忌惮。
还是少吱声,慢慢磨,等曹天兵回来收拾才行。
不凑巧的是,少年这种闭眼无视的沉默姿态,落入鲁大毛眼中,却是极为不寻常的。
就像是……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公子……”
“是手下人不懂规矩,小人……”
“小人向您赔罪了!”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少年的身前。
尽管如此,鲁大毛的心中的不安更甚了几分。
自己这些年替宫里的贵人们跑腿这才攒下了这一千两的身价,怕是以贵公子的身份,是决计看不上的。
但是……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眼前这位不知底细的贵公子心怀仁慈,能够放自己一码。
鲁大毛并不知道的是,他心中认定的这位贵公子,其实压根就没敢睁开眼。
是的,自从撇见了那一柄冷冷的匕首,江少川就已经彻底装起了死人。
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当真的看见白袍少年对自己手里的孝敬熟视无睹的那副无视且高傲的超然姿态,鲁大毛终于陷入了真正的绝望。
难不成连一丝和谈的机会都没有?
“公子!”
“知道您看不上这些小钱,可是小人身价只有这区区一千两,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我等这些兄弟一码!”
只听见“嘭”的一声,他便狠狠地把头砸进了地里。
力道极为大极为沉。
坚硬的地面化作了一阵龟裂。
猩红的鲜血从额间汨汨流出,打湿了一片。
有一人服软,便有两人服软,有两人服软,便有三人服软,有三人服软便有众人服软。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哗啦啦啦!
见着自己向来说一不二的老大都已经这副卑微姿态,围在小院内的几十名大汉也纷纷下了狠手,将头往地里砸去!
运气好一点儿的家伙,脑门磕在了软泥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运气不好不坏的家伙,脑门磕在了硬地上,擦破了点儿皮,也没有什么大伤势,可那些点儿背的家伙就有点凄惨了,好死不死地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干的,身前愣是一地的花岗岩碎石,二话不说,这头死磕下去,满脸的鲜血极为惨烈,着实有些惨不忍睹,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听见耳边噼里啪啦的“嘭”“嘭”声,江少川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少年挑了挑眉头,微微眯着眼,从细缝里漏出一丝目光,扫过一地的凄凄惨惨戚戚,扫过躬身匍匐的那些青衣大汉,最后落在了脚边的那几张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的薄薄纸张。
咕嘟咕嘟!
下意识地,江少川骤然瞪大了双眼,猛地吞咽了几口口水。
通常情况下,这种潜意识的无自主行为很能最能在细节表现出一个人的真正想法。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我江少川?
这可是整整一千两!
一千两啊!
人死鸟朝天……拼了!
江少川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与决然!
“咳咳……咳咳……”
他捂着嘴,面无表情地咳嗽了两声。
紧接着,缓缓从躺椅上站起身来,背对着那些青衣大汉,负手而立。
徒留给他们留下一缕白色背影。
显得极为高深莫测,飘飘而羽化。
“都走吧。”
沉吟良久,江少川淡淡地说道。
走?
走?!
听见耳边传来那位不可置信的如蒙大赦,鲁大毛的心激动得都快要跳了出来!
泪流满面。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如同个小媳妇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喊着:“多谢公子开恩!”
“多谢公子开恩!”
为了确信自己听到的所言非虚,他不由地朝着少年的脚下多看了好几眼。
更准确地说,是多看了几眼少年脚下的那几张跟随自己多年的银票。
看来公子必定是身份极为高贵的贵人,视金钱如粪土!
视金钱如粪土啊!
“杵在这儿干什么?”
“还不走?”
正当鲁大毛心里一阵百感交集,感激涕零的时候,耳边的急切催促不由地让他浑身哆嗦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