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龙武军里当值的时候,曹天兵对于长安城内诸如醉仙居饮山亭这种极负盛名的酒馆又或是诸如醉花楼这些烟花巷柳之地,是如数家珍,一点儿也不陌生。
但……
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他,对于买卖生活用品的集市,就显得一窍不通了许多。
天边的日头越来越高,长安城本就拥挤的人潮也变得愈发燥热。
单腿耷拉在马车座上的曹天兵挽起袖口,擦了擦脖颈的热汗,一点儿也不在乎地扯开了胸前的黑色布袍,露出半抹横肉。
“老子砍过人,杀过贼……”
“什么时候给个人当过孙子!”
“还恁娘的是个傻子!”
望着周身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不禁有些骂骂咧咧道。
别看只是个买杂物的小活儿,但对于一位平日里住惯了军营的生活白痴来说,实在有些困难得紧。
酒铺子还没支起来,像样的营生也是八字没一撇,可在这贵得有些令人发指的长安城里,银子却是如流水一般哗哗地流了出去。
曹天兵感觉自己实在有些窝囊,若不是为了帮那些死去的龙武军袍泽们报仇,怎么也不会落到这副田地。
尽管心里极度不忿,但马车却恰巧不去地停在了一处卖布头的铺子门前。
炎炎夏日,漏风的窗户得用布头挡一挡烈日,光秃秃的石炕也得用几匹长布盖盖,不然实在躺不下去。
“掌柜的,来两匹最便宜的麻布!”
曹天兵跳下马车,将抽打黑马的皮鞭扛在了肩后,甩手便跨进了铺门。
“要最便宜的!”
他大声重复道。
见着来人竟是这一副酒酣胸胆的放荡姿态,又买的是最便宜的货色,一身灰色衫袍的布行掌柜皱了皱眉头,只是翘着二两腿坐在柜台的后方,既不吱声答话,也不起身相迎。
仿佛没有看见来人似的。
这副目中无人的轻蔑态度,让曹天兵极为不爽。
心想着若是方才半个月之前,这种敢给自己冷脸的家伙,早就被龙武军拔刀砍成了十块八块的。
可不凑巧的是……
能够帮他出头的那些龙武军袍泽们,却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
啪!
伴随着一阵极为震耳的清脆响声,皮鞭狠狠地抽在了黑色的柜台之上,留下了一条极深的鞭痕。
“嫩娘的!”
“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
“看见人来了还杵在这儿跟个死尸似的?”
曹天兵大声叫骂道。
青衫掌柜不禁挑了挑眉头,倒是一点儿也不怵。
心想着……
这乡下来的泥腿子要钱钱没有,要粮粮没有,胆子倒是多余得很。
“呵呵。”
他冷笑一声:“你再敲一下试试。”
“半盏茶的时间,老子就能让你站在进武侯铺的大牢,躺着被人抬出来,你信吗?”
由于整个长安城的人数众多,所以管理起来也极为不容易。
所以为了更好的维护这座天下雄城的治安,各个坊间里的武侯铺便成了主要的手段。
所谓武侯铺,则更像是后世街道办的街道派出所,而派出所里的民警,则相当于大唐贞观时期,那些武侯铺里的卫士。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凤凰不如鸡。
堂堂天子近卫,龙武军校尉哪里受得过这样的气……
这才短短两天功夫,走到哪儿,都没人给好脸子看。
昨日不奉茶也就罢了,今天可倒好,连搭理都没人愿意搭理。
啪!
闻言至此,曹天兵早已按奈不住,又是狠狠一鞭子,竟然直接朝着黑色柜台上,放着的那盏瓷杯抽了过去。
变本加厉。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啪嚓’碎裂,瓷杯瞬间化作了一地的碎瓷片。
深色的茶叶水不停地从柜台往下淌,刚清扫的光滑地面,不幸地湿了一大片。
“知道老子是谁吗?”
“武侯铺的卫士,见着老子也得叫声爷爷!”
“你尽管叫他们来,看看到时候躺着出去的是你还是我!”
曹天兵怒目圆睁,凶相毕现道。
这哪里是买麻布,分明就是砸场子啊!
见状如此,青衫掌柜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想着自己平日里孝敬的那些武侯铺的卫士,可是一分钱的孝敬也没少交,拿了钱,总得把事儿给平了。
“你这泥腿子,给老子等着!”
他指着曹天兵的鼻头,恶狠狠地威胁道:“许二狗,铺子都让人给砸了,还不快去请李爷过来?”
被叫做许二狗的是那名站在铺子门前,负责迎来送往店小二。
从事发开始到现在,也只不过经历了短短的几息功夫罢了,愣愣地杵在门边的他在听见自家掌柜喊自己的名字之后,明显没有回过神来,恍惚了几分,便急忙朝着铺子的对角,一路小跑了过去。
徒留下铺子里面的二人大眼瞪着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谁也不服谁。
要说这青衫掌柜的倒有些本事,说半盏茶的时间,便是半盏茶的时间。
许二狗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然而,让这位青衫掌柜万万没想到的是……
自家的店小二是回来了,可恁娘的怎么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身后也没个影儿?
“人呢!”
“你回来作甚,李爷人呢?”
见着自己的保护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咕嘟咕嘟!
由于来回奔跑得太快,似乎有些喘不过气,许二狗下意识地吞咽了几下口水,低头俯首,望着自己的脚尖,极为慌乱道:“李爷……”
“李爷说今儿上头命令,有个大活儿,带着手下人赶往了城南。”
“大活儿?”
“什么狗屁大活儿!老子开铺子每个月孝敬他的油水还不够他吃香的喝辣的,哪一次少给了?城南那边早就拆了,关他们武侯铺屁事儿!”
青衫掌柜咬了咬牙,露出满脸的震怒。
见着自家掌柜的发了大火儿,那名叫做许二狗的店小二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怯怯地解释道:“听李爷说,是城南那边拆迁地突然冒出了一个租户。”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李爷二话不说,便匆匆提着刀,带着一帮手下,赶了过去。”
“看样子似乎是去干仗的。”
“什么!”
“你再说一遍!”
正当此时,一旁正准备站着看好戏的曹天兵脸色却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他大步流星朝着许二狗冲了过去,只手拎着那名店小二的衣领,将之生生抬离了地面三尺。
面部极为狰狞,一副要杀人偿命的凶狠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