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陛下的盛怒相信您也看得见，若不是谎报出了这个名头，小婿怕是连给皇后娘娘把脉问诊的机会也没有，便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正当这位兵部尚书想不出个所以然之际，来自于少年的平静解释再一次验证了他心中所想。
看似不可捕捉的一切迷雾，在三言两语之下，陡然被揭开。
侯君集的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明悟。
虽然无法窥见全貌，但最起码他能够确信的是……
眼前少年与那队龙武军的死，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所以你才着急连夜下山？”
“为了防止明日的午宴之上，被人揭破身份，从万人敬仰的小仙师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侯君集皱了皱眉头，质问道。
显然，在这位兵部尚书的眼里，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适的理由。
江少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陛下已经醒了。”
“而小婿我也以历经红尘，修行世间为由向陛下请辞。”
“这才有了下山一说。”
“岳父大人尽可放心，陛下并不知道小婿我与您的关系。”
显然，少年并没有将这其中过于复杂的缘由说得极为清楚，无论是处于怎样的心态，他始终对眼前的这位未来的乱臣贼子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陛下已经醒了？
听见少年这样的说法，侯君集一直紧绷的脸色这才终于松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略微舒展。
既然那位执掌天下的君王已经苏醒，那么今夜谁上山，谁下山……
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拿回去吧。”
将手中的婚书轻轻合拢，递还给了眼前的少年，侯君集平静且认真地说道：“你可以走了。”
“岳父大人，此时何意？”
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封婚书，江少川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老夫侯君集岂是背信弃义之辈？”
“既然你的父亲江元洲不幸身亡，那么婚事便暂时搁浅吧，但这婚书……”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话音刚落，侯君集便以极为不容忤逆的姿态将婚书再一次重新塞进了少年的怀里。
“您……”
“您不愿退婚？”
江少川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中年汉子。
侯君集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
“更准确来说，是不愿意你向我退婚。”
“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向来只有我侯君集拒绝别人，从来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拒绝我侯君集。”
他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锃！
伴随着一阵冰冷的寒刀入鞘声音，侯君集骤然拔出倒插在石砖缝隙里的寒刀，猛然收回了刀鞘！
突如其来的霸道，让少年不禁感到有些窒息。
虽然他有些不明白相比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而言，为什么自己的面子会显得这么重要？
但……
方才隐隐在耳边回荡着的凌厉寒刀声音，却让江少川再也不敢胡乱多嘴。
“岳父大人，小婿……”
“这就拜别了。”
江少川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嘎吱！
伴随着门轴摩擦的沙哑声音，正厅的木门被人从内里打开。
少年一脚匆匆跨出门槛……
“站住！”
“休走！”
然而，正当他准备就此离去的时候，一阵冰冷的威吓却骤然让他止住了步子。
那名落魄的黑袍书生赫然站在少年的身前，挡住了去路。
“侯大人！”
“卑职，要一个公道！”
当发现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在门外等待了许久的曹天兵再也按奈不住，如离线的箭矢冲了过去。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侯君集只是平静地负手而立，站在了门槛外。
“龙武军一事，与他无关。”
他淡淡地说道。
无关？
这么寥寥几个字，就把自己打发了？
那些龙武军袍泽的性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曹天兵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咬牙切齿道：“侯大人！”
“卑职不服！”
侯君集冷冷地看了眼前的这位龙武军校尉，心想着……
难道非要告诉你江少川是老夫的女婿，你才满意？
“老夫无可奉告！”
“不服的话，便自己去查吧！”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嘭！
伴随着一阵极为震耳的撞击声音，木门被人狠狠地关上。
哪里还有那位兵部尚书的身影。
“好大的官威啊！”
“老子就不信了！”
“自己查便自己查！”
曹天兵恶狠狠地嘟囔着。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的少年。
“说！”
“刚才这正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微眯着双眼，他冰冷地质问道。
面对着质问，江少川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若是想活命的话，方才发生的事情你还是少知道的好。”
“只要你做好了今夜死在这里的准备，我倒是告诉你也无妨。”
他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闻言至此，曹天兵稍稍失了神，楞在了那里。
那些龙武军袍泽还无法在九泉之下瞑目，自己又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这位龙武军校尉的心里感到了一阵冰冷。
江少川微微抬起头，以极为凝重的审视的姿态望着曹天兵。
一大一小，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
半晌。
“拜你所赐，方才在正厅内，我已经不得已和盘托出了。”
“反倒是你……”
“在马车上，我便问过你的身份。若是你真的心里没鬼的话，不如也去前去找兵部尚书侯大人，说个清楚明白，如何？”
江少川冷冷地说道。
闻言至此，曹天兵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脸上闪过一丝极为古怪的惊恐与惧意。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此事绝对与我无关！”
他喃喃自语，极力撇清道。
“呵呵。”
如此细微的面部变化很快被少年所察觉，江少川冷笑一声：“让开。”
“你要去哪儿？”
“下山！”
“下山去哪儿？”
“回长安！”
话音未落，少年丝毫没有理会站在身前的黑袍书生，骤然离去。
曹天兵哪里肯放过他，急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很快，二人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