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平复心情加上太过疲累,郭沫子不知不觉就靠在廊道的椅子上睡着了。
就连梦境都是那么残忍,曾春华那充满歉意的表情总是闪现,那歉疚的声音也在脑海里回荡,不知不觉中,郭沫子感觉到的是曾春华越来越浓烈的恨意。
曾春华的表情开始扭曲,声音变得尖锐,就如同那天谩骂他们时一样:“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啊?”
“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你们,我这一犯病,你们就见死不救啊?”
在曾春华那有着尖利指甲的手要掐到她脖子时,郭沫子猛然惊醒。
原来,只是个噩梦!
而这个时候,郭沫子隐约听到一点什么动静,她马上惊醒,她不能休息!还有好多病人需要她!她豁然站起,朝同事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可郭沫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休息的椅子旁站着一个人,她这一转身,很自然地撞到了他。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郭沫子连忙道歉,心头也好奇, 这个人是谁,不是熟悉的医护人员。
然后郭沫子就看到那几个黑笔字,转运徐师傅。原来是他, 想来今天又有转运任务啊,还真是挺巧的呢。
“没事。”
这徐师傅回答的声音很温柔,也挺熟悉。
郭沫子心头微动,但在这一刻,她没有多想,转身继续往前跑,不过跑出几步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慢慢地转过身,郭沫子狐疑地看向徐师傅。
“是你么?”郭沫子眨巴着眼睛,透过满是雾气的眼罩, 她依然能感觉到,对方那无比熟悉的眼神,这是朝夕相处才能铭刻于心的眼神。
“是我!”徐自明眼中涌出热泪。
接了转运任务的徐自明,本就是来找郭沫子的,他出电梯门的时候,又看到了蒙着全身的遗体被推出去。那正是曾春华的遗体,而后他也就了解到了郭沫子他们医疗组发生的事。
徐自明过来时,看到郭沫子睡着了,想近一点看顾一下她, 却没想到她一下惊醒了,还猛然站起来朝一边跑去,一下撞到了徐自明。
“真的是你啊!”郭沫子愣住了,虽然很确定,但这也太不真实了啊。
“是我啊!”徐自明笑了。
郭沫子却哭了,感动而放肆地哭了。
郭沫子啜泣着颤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就来了。”徐自明坦言道。
这是罗小娟给徐自明的建议,要把心里的爱直白地表露出来。本来罗小娟的建议是要直接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话,可徐自明还是有些难为情,所以就变成了“我担心你”。
可这显然也有足够的杀伤力,郭沫子直接扑进了徐自明的怀中,号啕大哭了起来。
和爱人相拥着,徐自明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如果不是彭诒望和张若梦他们,被臆断打垮自尊心的徐自明根本不会去琢磨真相,而只会将郭沫子当成一个背弃家庭爱情的坏女人,那样离婚必然会成为结局。
而现在,两人都不再提离婚的事,不出意外的话,谁要先回到南京,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家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丢垃圾桶, 或者是烧掉。
徐自明也很庆幸,他义无反顾地来了武汉,不但成功挽回了这份情感,还做了不少有意义的事。
“老婆,你哭吧,哭痛快些,就将那些不快的事忘掉吧。” 徐自明轻抚着郭沫子的后背。
虽然隔着手套和防护服,让这种轻抚没有太明显的感受, 可郭沫子的情绪平复得很快。
这或许就是爱的力量。
“老公,早几天你是不是也来这儿了?”郭沫子想到了几天前碰上的“转运徐师傅”。
“是的。”徐自明没有隐瞒。
“那个……我和陈医生没有什么的。”
感受到郭沫子的紧张,徐自明心头颇为开心,这说明郭沫子还是很在意他的看法的。
“一个拥抱代表不了什么,我知道,你们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
郭沫子安心一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成为了转运司机?”
“还不都是为了你?”徐自明应道,“武汉疫情如此严重, 我担心你,就过来了。知道你来前线支援了,我也就想办法过来找你。”
“那个,这边还有很多事,我得先去忙,你过来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嗯,你先去忙,回头你休息时我们再说。”徐自明很理解地放郭沫子走,他是提前过来的,转运工作还没有开始。
但郭沫子是一直很忙,刚才精神状态那么不好,打个盹都不安生,醒了就着急忙慌地想去做事,看在眼中的徐自明疼在心里。
郭沫子是六点下班,消毒洗漱后,已经六点半了,然后搭乘专车回宾馆。
徐自明今天的转运任务没有那么重,因为今天转运司机不少,派到徐自明身上只有两个病人,所以虽然目的地方舱医院比雷神山更远一些,徐自明也算挺快就完成了任务。
当郭沫子看到徐自明时,他就在宾馆里等她,手里还提着盒饭。
“这宾馆有安排吃的。”郭沫子口中如此说,眼中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我就多吃点。”徐自明不在意地笑了下。“这就是姐夫吧!”陈双最先跳出来招呼着。徐自明点了点头:“你好,大家好!”
之所以变成“大家好”,是因为医疗组的人都围了过来, 当然是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徐自明收获了不少赞誉。
霍思敏就含羞地说,如果有哪个男孩如此勇敢地到武汉来看她,她一定会放下所有防备,愿意嫁给他。
“愿意同甘共苦,乃至同生共死的感情,还有什么不能托付的呢?”这是燕如云的态度。
反正徐自明在这几位女士的心目中,形象已经无比崇高。陈静飞也对徐自明表现出了极大的褒扬:“徐老师,对于我们这些医护人员的家属,你这是做了一个极高标准的表率啊。” 知道陈静飞跟郭沫子没什么非革命情谊,徐自明自然不会对他有任何偏见,相反还觉得这个男人确实很有风度,对于他的表扬,他不由赧然:“大家不会骂我吧?”
他把标准提高,那样其他人就显得不是那么靠谱,容易遭人嫌弃的。
“怎么会,只是避免不了自惭形秽。”陈静飞轻笑。
“他们大可不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能都像我这样来前线添乱。”徐自明并不认为大家都要像他这样,而且他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来武汉。
“徐老师,你可没有添乱啊。”张丽连声道,“我可知道,你不但当转运司机帮医院转运病人,你还当外卖小哥给医院送餐呢!这要也是添乱,那武汉恐怕已经乱套了。”
“是呀,是呀,我们可都吃了徐老师你送的餐呢。现在想起, 都回味无穷呢。”说完俏皮一笑。
毫无疑问,大家对徐自明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站在同事的角度,对郭沫子有这样的丈夫,那是相当的满意。
“好了,大家都去吃饭吧,别打扰人家两口子小别重逢了。” 燕如云难得话中带着打趣。
“是呀,小别胜新婚呢!”张丽也揶揄一笑。众人哄笑着离去,留下了徐郭夫妻二人。
即便是老夫老妻了,徐自明也有些难为情。
“走吧。”郭沫子微笑着招呼,带着徐自明来到了她的房间。“按照规矩,这边可是不欢迎家人的。”开门的时候,郭沫子怪笑了下。
“啊,那我跟你吃个饭就走。”徐自明连声道。
“傻瓜,你的情况很特殊,你也在前线当转运司机,医院可比这里感染风险更大,所以陈医生他们都没有拿这个说事。” 郭沫子推开了门。
“那这是什么意思?”徐自明心头微动。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郭沫子白了徐自明一眼。“呵呵……”徐自明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
小别胜新婚,如果可以的话,徐自明当然是想多陪陪郭沫子。就像当初去郭沫子宿舍找她,如果宿管大妈忘记他上了楼,他 当然希望能多腻一会,这也是后来郭沫子选择在校外租房子的 原因。
徐自明和郭沫子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聊了许多,从两人闹离婚聊到了今日重逢。
知道徐自明为了见她,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做了如此多的努力,郭沫子十分感动,当下诚恳地向徐自明道歉:“老公, 对不起。”
“没事,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我之间会有一些积怨,肯定是都有不对的地方。也可能是我们的感情深,所以七年之痒来得比别人晚一些。”徐自明咧嘴笑着。
郭沫子也不由笑了:“别人七年之痒,我们是十年之痒是吧?”
“不管是多少年的痒,我们俩一起挠挠,把这个坎过了。” 徐自明言辞十分诚挚。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郭沫子郑重点头,“其实, 这次疫情让我琢磨了很多以前不会去琢磨的问题。就算你这次没有来武汉,如果我们真的离婚了,我也会挺后悔的。”
徐自明微诧:“我以为只有我会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