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缓解尴尬，张若梦猛然一挥手：“那好吧，我们抓紧时间吧！”
徐自明憋着笑道：“我们先送谁呢？” “送张姝吧，我本家！”
“你亲戚？”徐自明错愕，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是社会啊！ “不是啊，我和她不是一样姓张么？本家啊！哈……徐先生，你也会搞错啊！嘻嘻，这下不尴尬了。”张若梦真是乐天派， 这都能开心起来。
“好啦，其实我说先送她还有实质原因的，她的年龄是三 个病人中最大的，已经六十二岁了。新冠病毒对老年人非常不 友好，你可不知道，今天有个六十七岁的老人家就病逝了。原 本他都过了一道坎，开始恢复了的，今天突然之间病情恶化， 抢救了好几个小时，连 EMCO 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
徐自明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在九楼出电梯时看到的那个死者……
在疫情下，死亡是最常见的字眼。“那就先找张姝吧！”
当徐自明和张若梦找到张姝的时候，发现她正一个人蔫蔫地靠坐在隔开来的小隔离空间里，戴着口罩，并没有咳嗽，但是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婆婆，你好。”张若梦上前沟通。
“医生，你们好。”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张姝的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
对于已经确诊却没有病床的病人来说，就像是在死亡威胁下战战兢兢地等待。而这个时候，医生能主动找他，那就是生的希望啊。
“我不是医生，我是护士张若梦，这位是转运司机徐师傅。” “你们好，是我能有病床了么？”张姝希冀问道。
“可以说是，我们是来告诉你，我们要负责将你送去雷神山医院，不知道你愿意去吗？”
张若梦这话并不多余，这是流程，虽然对方肯定会愿意去， 毕竟现在一床难求啊。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啊！”张姝眼泪都下来了。
“不要太激动，哭湿了口罩就没用了。”徐自明忍不住现身说法。
“好好好……”张姝连连点头。
“那现在就走吧！”徐自明招呼道，“你可走得动？”
“ 没…… 没问题， 不远的话。” 张姝点头间轻咳了一声，扶着墙站了起来。
“我扶你吧。”张若梦走过去搀扶住张姝。
“这……这会传染你吧？”张姝本能地退了半步，靠着墙上。“不会的，我们都戴了口罩，我在旁边搀扶你，也避免了面对面，不会有事的。”
张若梦轻柔乐观的声音，让张姝眼睛更红了：“那就谢谢你了，小姑娘。老天爷啊，可不要因为我把这瘟病传给人家小姑娘啊，这么年轻的姑娘，那就真是造孽啊……”
真是个可爱的老婆婆呢，徐自明心头微动，这就是医护人员和病患间最纯真的关系。
一个明知道救治他们很容易感染，却宽心说不会感染；而一个怕自己感染给他们，却又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救助。
徐自明早把车停在了一个临时开启的病患通道口，也就是他们送餐的那个门口。
一路上，他没有开太快，因为开了车窗，冷风凛冽。
“大妈，你不要坐得太靠窗，容易吹感冒。”徐自明提醒着张姝。
“我怕感染你们。”张姝依然有她的坚持。
“张婆婆，你不用这样的，只要空气对流，不管你坐哪， 即便是口罩溢出一点病毒，也会被风刮走的。而你现在这样， 如果又冻到了，会加重病情的。”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坐里面点。”张姝把屁股挪了进来。“我会开慢点的，这样也不会太冷。”徐自明提醒道。
“多谢徐师傅。”张姝裹紧了围巾。
一路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们了解到，张姝感染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或许跟年前一次家庭聚会有关，她跟一个出售活禽的侄子坐在一起。后来，这位侄子在张姝发病前就住进了医院。
正月十一，张姝感觉身体有些发热，脸色也泛红，拿来体温计一测，体温达到了 38.7℃。联想到武汉市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一家人都有些不安。
张姝拿出家里的退烧药吃了一点，当天体温恢复正常，但到第二天，又出现低烧。之后，女婿李贤带着张姝来到医院， 抽血化验结果还算正常。李贤预约了十三点的 CT，CT 结果出来后，门诊医生告诉他们，说这八九不离十是感染了。
当时一家人都吓坏了，赶紧带张姝申请核酸检测，检测后 发现确实是感染了。家人急忙想要办理住院手续，但是去了两 个医院，床位已经饱和了。也是因为张姝目前的症状不是很严重， 觉得她还能扛一下。
现在新冠肺炎也没有特效药，到医院来也就是想得到更好的护理，主要还是得靠自己的抵抗力才能应对。最关键的就是医院的急救措施。
不过因为张姝的年纪大了，所以被优先考虑，也就让徐自明和张若梦送她了。
雷神山医院和火神山医院一样，都是军队管控，预计是晚上八点开放接诊，但是白天其实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也就是安排像江夏区人民医院一样送过来的确诊病人。
站在雷神山医院正门外，看向整个雷神山医院，会发现这医院就像是工业园里的工厂，一片崭新的白色大棚板房。这种平时看上去一点美感都没有的房子，此刻却仿佛有着神圣的光芒，徐自明就像是在瞻仰圣堂。
而雷神山医院，如今也绝对是全国人民此刻最关注的圣地之一。
徐自明也是在 1 月 27 日晚，通过央视频道认识雷神山医院的。央视频道上开通了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建造过程“慢直播”。没有主持人，也没有解说字幕，如此“单调”的直播却吸引了数千万人收看。
网友们给画面中的挖掘机、吊装机、水泥罐车、叉车，甚至是照明车都起了昵称：比如送灰宗、送高宗、小红、小蓝等。这些工程设备俨然都成为了网红，网上不少网友还纷纷 pick 自己喜欢的网红工程车。
在直播评论区中，网友纷纷为参与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建设的施工人员加油。还有网友介绍正在施工的项目，以“在 线监工”的形式参与到这一重要的施工行动中来。此外，央视还为“ 送灰宗、送高宗、小红、小蓝”等开通了“助力榜”， 为网友们提供了互动渠道。
徐自明觉得，这种现象是好的。兴许雷神山医院能这么迅速且顺利的完工并在今天交付使用， 跟全国网友的全力监工有关。
交接挺快的，因为张姝还不能直接进入病房，需要到一个 地方休息一下，等待安排，而这边会在晚上八点之前全部安排好。 所以，张若梦跟这里的医护人员交接了张姝的资料后，徐自明 和她就马上回转，迅速返回江夏区人民医院。
因为车上没有了病人，车子跑得更快了些。
“徐师傅，听你口音，不是我们武汉人啊。”张若梦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姑娘。
“嗯，我是江苏徐州的。”
“咦，你们徐州人是不是都姓徐啊？”
徐自明乐了：“哪都有姓徐的啊，徐州的名字跟姓无关， 是因为徐国而来。”
“因为徐国啊？”张若梦被自己的可爱逗笑了，“我没有去过啊，嘻嘻……徐师傅，你在武汉是做什么的啊？”
“我没在武汉工作。”
“啊？那你怎么在武汉啊？”
“我老婆是武汉人，所以我在武汉也很正常吧？”徐自明反问。
“原来你是我们武汉女婿啊，这就难怪了。那你为什么会来当转运司机啊，这个岗位是志愿者中最危险的岗位了。”
“说为了国家是不是好干巴巴？”徐自明以前是为了郭沫子和为了国家干点事两个原因，但现在，他已经删掉了为郭沫子这个原因。
“不啊，有国才有家啊，国家如果因为疫情垮了，那我们民众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愧是在隔离区工作的超级护士！觉悟就是高！”徐自明赞誉道。
“还是比不上徐师傅你，我们毕竟是本职工作。” 徐自明眉头轻扬：“那你怎么敢上一线？”
“有什么不敢的？以前我们能打败非典，这次也能打败新冠！”张若梦斗志昂扬道，“而且，像我这种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无牵无挂，最适合了。”
徐自明又乐了：“没有男朋友，就无牵无挂？你爸妈呢？” 张若梦眼神微变，突然沉默了，显然不想说这事。
徐自明骤然意识到了，张若梦的家庭情况应该比较特殊， 他就直接跳转话题：“刚才我好像还没有回答你我是干什么的对吧？”
“徐师傅，其实你不用岔开话题……我有两对父母。”
张若梦的话让徐自明心头咯噔了下，果然是个家庭情况很特殊的姑娘。
“我生父母生了三个孩子，我是老二，就被送出去了。如果是家里条件不允许，送我出去，让我不至于饿死，我其实不会怪他们，反而会感激他们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家里并非过不去，只是因为我这个第二胎不是男孩，害他们到第三胎才生个男孩，就把我这个多余的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