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运高峰，吴晓晓和张一波站在柳城火车站广场上，寒风刮过他们的耳边“呼呼”作响，不时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推来搡去的。
“你快回吧，我进去了。”吴晓晓从张一波手里接过行李箱，不小心触碰到了张一波和自己一样冰凉的手，“腾”地一下红了脸，赶紧抓过行李箱催促张一波快点回去。
“你路上注意安全，要是可以写信的话，”张一波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我就随口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千万别惹伯父伯母生气，大过年的。”
“嗯，我知道，放心吧。我挤同学的卧铺回去，安全着呢。”吴晓晓一边说一边随着人群往进站口方向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见张一波像尊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不动，刚想给他挥挥手让他回去，就被后面蜂拥而来的人流给裹挟进了进站口，再回头时，全是黑压压陌生的脑袋，张一波单薄的身子已淹没在赶着回家过年的人山人海中。
母亲身体逐渐比以往有了好转，父亲单位效益也还不错，这个春节家里难得的喜乐融融。吴晓晓常常拿着一本书发呆，眼睛看着没动的书页，嘴角时不时微微上翘，每天看起来神采奕奕又神思恍惚。吴晓晓叹息假期太长了，呆在家里太无聊，这些不同寻常的言行在敏感的母亲那里悄悄透出了她的小心思。
果然，母亲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吴晓晓的小心思，听说张一波是柳城人，母亲没有说话，这让吴晓晓有些紧张。
“晓晓，你还小，回去上班找对象也不迟。”沉默了半晌，母亲说道。拿纳鞋底的针在头上轻轻划了划，又说“你们是闹着玩的吧？女孩子和男孩子玩要注意分寸，毕竟还是男女有别的。”
“不是玩，我们认真的。”吴晓晓红着脸，悄声说。
“认真的？啥认真的？你们……你们……你们那个了？”母亲想了半天，憋了半天，阴沉着脸粗着嗓子紧张地问道。
“啊？妈，哪个？”
“那个啊！”
“哪个啊？妈，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啊？”吴晓晓感觉母亲像是在和自己打哑迷，从母亲严肃得有些骇人的表情看来，母亲一定是在问他们有没有像李冰倩他们说的“那个”，可是到底“那个”是“哪个”，凭心而论，吴晓晓还真想不出来，母亲对她在这方面从小到大封闭式的教育限制了她的想象。于是她心里既害羞又好奇地反过来追着母亲刨根问底，她想知道到底他们口中的“那个”是什么。
“你不是说你们是认真的？那你们平时都做了些啥？”母亲绷着脸放下鞋垫，仔细看着吴晓晓的眼睛，听着她给自己一五一十详细汇报。
吴晓晓先是害羞地不肯说，母亲越发着急地催着她讲。于是她只好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把和张一波从认识到相爱，包括他们独特的“马路约会”、浪漫的节日晚餐、和杨依梦一起去疗养所每周一次的聚会老老实实给母亲做了坦白交代。
“就这些？”母亲瞪着眼珠，不等吴晓晓回答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你们在一起就这些？除了元旦你们就没有单独一起出去过？”
“嗯，没有啊，怎么啦？”吴晓晓好奇地看着母亲，她不知道自己坦白交代过后母亲会怎么跟自己发火。可是母亲好像很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缓和了许多，只是说了一句“女大不中留”，要吴晓晓晚上给父亲说一下，就不再吭声了。
吴晓晓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心里从小到大都是怕母亲的，从母亲的反应来看，她和张一波的恋情应该是得到了母亲的默许。吴晓晓从小到大从来都不怕父亲，印象中父亲对自己也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所以她哼着有些走调的流行情歌，只等着父亲晚上下班回来告知他一声就行了。
“你回去不要和那个张什么什么……”吴大全眯着眼呷了一口酒。
“张一波。”吴晓晓羞赧地笑着帮吴大全补充道。
“你们不要来往了。”吴大全阴沉着脸，夹了一大口菜放进嘴里，赌气地使劲嚼着。
“爸，一波说……”
吴大全“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生气地把一大口没嚼烂的菜吐在地上，大声吼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哎哟，你干啥，看把孩子给吓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打着圆场，“晓晓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啊？”
“还有你，这教育女儿的事情你这当妈的该说的不说，在那里瞎充什么好人？”吴大全气哼哼地坐到床沿上，“吴晓晓，我再给你说一遍，回去你们不许来往了，听到没有？”
“爸，您这是为啥啊？”吴晓晓一开始以为父亲只是提醒自己一下，后来父亲的表情，才知道父亲是发自肺腑地反对她和张一波谈恋爱。这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原来她以为障碍在很现实的母亲这里，没想到父亲的反对竟然更强烈，根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为啥？为啥？这还要我教你？你这个大学是怎么念的？我和你妈，两地分居几十年了，我痛恨这个两地分居深入骨髓！”吴大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嚷着。
“现在时代不同了，以后可以往一处调啊。”吴晓晓理直气壮地反驳着吴大全。
“你少给我整这些没用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还时代不同了！时代再怎么不同那么远的两个地方还是那么远的距离。简直是幼稚！”吴大全没想到吴晓晓居然不听老人言还敢跟自己顶嘴，气性就更大了，嗓门也更大了。
吴晓晓想着父亲喜欢大城市，于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地说张一波可以考研到蓉城去，他表现优秀就可以申请留在蓉城上班，然后重点强调了一下这是张一波本人的意愿，不是她勉强他的。她希望父亲听到张一波是个努力上进的人多少会讨父亲一点欢喜，从而改变一些对他的反感。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没想到吴大全听到这话更来气了，他像找到了充分理由似的用手指着吴晓晓，看看妻子又看看吴晓晓气急败坏地教训吴晓晓，“狐狸尾巴终究藏不住的是不是？考研，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不会天真到相信他真会考研去蓉城吧？表现优秀就可以留在蓉城？简直是笑话！他这挑明就是在利用你……傻得不透气啊你？你以为那小子真喜欢你啊？你是貂蝉还是西施？听你把他说得天幻乱坠，他身边不缺女人吧？人家那些大城市的女孩子看得清看得透，躲还来不及呢，就你傻不拉几的往上贴，啊？原来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很懂事很明事理的孩子，你的事我基本不过问，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幼稚这么蠢！简直是要气死我了！”吴大全说话时浑身气得直打哆嗦，长这么大，吴晓晓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这个样子。
“我可以申请往柳城调……”
“你放屁！”吴大全不等吴晓晓说完，“噌”地一下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养不教父之过，该说的道理我都给你说了，听不听随便你。你实在要一意孤行，顶多就当我们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啊哟，你看你都瞎说啥！有话好好说嘛，吼那么大声把孩子吓着了被别人听见了多不好！”母亲夹在中间打圆场，一个劲扯吴晓晓衣角让她赶紧给父亲道个歉赔个不是，保证以后不再和张一波来往了。
“你放屁！”吴大全说完气哼哼地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