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就连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也觉得这个林妹妹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呢？”吴晓晓不止一遍在心里问自己。
今天是陪着杨依梦去隔壁疗养院第六次了，好像是从第一次见到张医生开始，每次还没有离开，吴晓晓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盼着下次再来。对于自己的这种心理，吴晓晓归结为对医生的崇敬与爱戴，她没有往爱情方面去想，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年龄与条件，是不可能会恋爱的。至于为什么她每次去只是想偷偷地看看他英俊的面容，细细聆听他好听的声音，她也说不出来原因，后来仔细想了一下，她觉得一定要找一个原因的话，好像张医生长得和自己的父亲有几分神似，尽管自己在心里对这种比喻觉得更不可理喻和非常的牵强。尤其是他很亲切地叫她“小朋友”的时候，她心里更加不愉快地坚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你做一次治疗多少钱？”刚走进疗养院大门，吴晓晓望着小路尽头理疗室的亮光悄声问杨依梦。
“嘘……”杨依梦神经兮兮地前后左右看了看，“别说话！不要钱！”
“不要钱？”吴晓晓尽量压低声音，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们这算不算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哈哈……”杨依梦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算吧？顶多算我老乡扶困济贫做了件好事吧？”
杨依梦想了想，又换了一种做贼似的口吻悄声说，“可能也算吧？那你今晚要不要也挖一下？反正每次张医生都想要给你治的。之前你不同意，是不是怕给钱？”
“嗯”。吴晓晓尴尬地看着杨依梦，这个闺蜜，果然是“童言无忌”，看穿也别说穿啊，“你不要告诉别人啊。”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吴晓晓也说不上来，反正心里就是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家很困难，尽管这是班里或者她自己的老乡圈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她还是不喜欢任何人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自己。除了几个家境好的同学外，大家家境不过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为什么偏偏自己就要被别人同情呢？她打心眼里讨厌这种同情和怜悯。
“现在知道不要钱了，你……要不要挖一锄回去？”杨依梦不依不饶地歪着头打趣她。
“不要！我才没那么市侩呢！”吴晓晓说完，担心杨依梦误会自己指三道四，赶紧申明道，“你不算啊！你怎么知道你老乡有没有私下帮你给钱呢？”本来是想给杨依梦一个台阶下的，不知道为啥杨依梦听到这话反倒突然收住了笑脸，闷头不说话了。
张医生站在医务室门口望着她们来的方向，好像在看夜色中的塔松，也像在完成任务似地等她们到来。
“小朋友来了？”张医生看见她们走上台阶，转过身来向着楼梯的方向，笑容可掬地问道，“穿这么少冷不冷？”
“有点。”杨依梦熟练地坐到治疗椅上，哈了哈手说，“没想到柳城的气候这么不好，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的要死！”
“是。”张医生简短地说道。
“给。”吴晓晓抬头，看见张医生朝她递过来一个中间印着一圈红色“柳城铁院”字样的白色枕巾包着的不锈钢暖水壶，“小朋友暖暖手！”
“我不冷！”吴晓晓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从来不敢仔细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只是做贼心虚地看着那个暖壶，心里越发觉得“小朋友”这个称谓让自己不舒服，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从法律意义上说，还差两个月才十九岁的自己确实也还算不得“大人”。
“我就这么举着？”张医生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墙角的“小朋友”，好脾气地走过来把暖壶轻轻放在吴晓晓旁边的木椅上，“不用的话，就是浪费社会主义资源。”
吴晓晓闻言赶紧把暖壶抓到手里，一阵舒服的温暖立马通过冰凉的双手传遍全身。
“你们寒假什么时候放假？”张医生娴熟地给杨依梦贴好五颜六色的探头，走到旁边木椅上坐下轻声问道。
“下个星期三。”吴晓晓还是不敢看他，只用眼睛盯着手里的暖水壶。想到下个星期三开始就要有一个月不能来这里，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即使在学校也只是一个星期才来两次而已，但是好歹是两隔壁，感觉距离很近。现在自己要去父亲远在江市的单位过年，感觉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样遥远，她的这种失落感好像也传染给了他一样。
“小朋友要回家了啊！”张医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放多久？”
“一个月。”
“那么久？”
“嗯？”吴晓晓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看张医生一眼，才发现他满脸通红，因为皮肤很白，显得白里透红，看起来比她的肤色还好看，好过分！
“啊！不是！我是说，”张医生看见吴晓晓涨红的脸转向自己，赶紧抬了抬头把眼睛看到杨依梦头上悠悠地说道，“她眼睛治了一半又要耽搁那么久，怕效果不好呢！”
“哦！”吴晓晓心里突然沉了下去，把眼神收回来继续看着手里的暖水壶，两只手的大拇指来回交替着转圈。
“你，今晚要不要试试也治一下眼睛？”张医生像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跟往常一样平常的邀请。吴晓晓知道他是客气，很知趣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吗？”张医生今晚却一反常态地继续坚持道，“你试试？或许我的技术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差？”
“下次吧？”吴晓晓心里有些诧异张医生今晚的认真，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地轻快起来。她确实很愿意借着自己治疗眼睛的时间和他多呆一会儿，但是想到今晚刚刚才和杨依梦讨论过“薅羊毛”这件事情，即使是开玩笑，她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急中生智找到了一个缓兵之计，“反正马上就要放寒假了。”
张医生用很好听的男中音温柔地说了一声：“哦，要放假了啊！”
吴晓晓侧脸偷偷看了看张医生，想看看他说这句话有没有一点和她自己一样的失落感，但是好像他总是这么笑盈盈的，拿眼睛看着治疗仪的方向，她好像什么也看不出来，心中不免为自己的多虑有些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