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从善如流,很简单的便接受了洪承畴的建议,这让洪承畴省了不少的口水,也没用把最难听的话说出来。所谓难听的话,便是清军退回关外的坏处,其中最要命的一条,便是降臣、降兵的人心。

大清入主北京之后,接收了许多的降臣、降兵。这些人中有的才高智广,有的能征惯战,都是难得的人才,十数万大军更是撑起了清军武力的半边天,退回关外自然也不能把他们抛弃。但是想把这些人带走,实在是太难了。他们的家族、亲友、产业俱在关内,他们怎么可能愿意随多尔衮到沈阳去。洪承畴力主统一天下,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他家也在南方,若是不能统一,他也无法落叶归根了。

若不是这些人都觉得到了改朝换代之时,之前又降过李自成一回,他们才不会轻易投降大清呢!清军若是带着他们撤回关外,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反,背地里绝对会搞出许多花样。只怕多尔衮再回沈阳之时,大清的内乱便要开始,因为满世界都是叛徒啊!

刚刚与多尔衮商议的时候,洪承畴几次想把这番见解说出来,好让多尔衮能理解汉官们的心态,更好的把控朝局,决策大政方针。可是几次话到嘴边,洪承畴都忍住了没说,因为他不是范文程、宁完我,他的家不在关外,而在南方的福建。范文程等人说了这话,是给多尔衮提醒,他说了这话,则很可能把自己卷进去。

不管洪承畴有多少顾忌,反正多尔衮的信心已然坚定了下来,剩下的便是好好招呼左懋第使团,大家谈一谈,再占点便宜回来。仅从初步接触来看,虽然弘光朝廷软弱无能,但是左懋第并不含糊,也是个不好对付的硬骨头。但是洪承畴和多尔衮,全都不太担心,因为他们在使团里面有内线。

弘光朝廷派陈洪范为北使重臣,本意是考虑到他久历戎行,同吴三桂等人有交情,便于联络,却没有料到陈洪范的主动请行,其实是包藏祸心。早在六月十六日,降清的明朝参将唐虞时就曾上疏摄政王多尔衮:“若虑张献忠、左良玉首鼠两端,则有原任镇臣陈洪范可以招抚。乞即用为招抚总兵。臣子起龙乃洪范婿,曾为史可法标下参将,彼中将领多所亲识,乞令其赍谕往招,则近悦远来,一统之功可成矣。”

六月二十六日,多尔衮就同意了唐虞时的建议,以摄政王名义“书招故明总兵陈洪范”。陈洪范来北京的路上,招抚江南副将唐起龙便直抵清河口,在王家营会见了陈洪范,并把多尔衮的敕书给他。陈洪范叩接敕书,还奉献了银十余万两、金千两、缎绢万匹。这样,陈洪范就成了弘光北使团中的清方奸细。

有陈洪范这种高级别的内奸在,左懋第的底牌便漏了个干净,弘光朝廷完全没谱这事,多尔衮比左懋第还清楚。本来左懋第使团就目的不明,存在严重的先天不良,底牌再让清廷摸透了,可就彻底没得玩了。多尔衮亲自坐镇,刚林、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出面打头阵与左懋第谈了一番下来,左懋第便几乎把底裤都输出去了。

多尔衮也是真敢张嘴,山西、山东、河南、陕西、江淮一带他全准备接收,几乎就是与弘光朝划江而治的意思。同时他们还觉得,弘光这次送来的白银十万两、金一千两,蟒缎二千六百匹实在太少,强烈要求弘光朝继续送钱、送粮来,美其名曰捐资助战。弘光朝廷单独给“蓟国公”吴三桂的白银一万两、缎二千匹,都被清廷给收走了,他们居然还想要,左懋第都快气疯了。可是朝廷实在太软,万事又没个章程,左懋第只能含糊的先答应着,毕竟眼下借虏平寇重于一切。

“北地官民养给东南,漕运不通,则河北诸地民生困苦,所以两国联兵平寇之前,请贵军让出临清、东昌等地,以保障北地漕运通畅!”小竹杠敲的差不多了,多尔衮准备弄点真东西出来,也是试试弘光朝对何苦到底好不好使。

“这个……”清军在河南占了大片的疆土,左懋第没有丝毫的异议,因为那是“无人区”,清军自己占了,弘光朝也是没办法。但是这临清等地,已经被何苦给收复了,这割地的罪名,他老左可当不起。

“这个问题,还是让下官来回答吧!”左懋第卡壳了,一个一身紧身华服的俊美年轻人却朗声而出。

“你是何人?”多尔衮不待刚林等人发问,自己就亲自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年轻人的紧身衣服很好看,再配上他俊美的面庞就更帅气了,多尔衮等人早就注意到他了。但他这身衣服很奇怪,汉服和旗装都没这么合身,大伙儿还都以为他是外国人呢!而且使团的名单上没他这个人,大家便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随员,不成想他还敢抢左懋第的话头。

“下官大明信藩五品参政李延升,见过大清摄政王!”何苦实在对左懋第等人表示担忧,生怕他们丧权辱国把自己给一块卖了,所以特意编了个官职,然后把李延升给搅和了进来。

“你是登莱军的人?”这下多尔衮以下所有人都惊了,大清还没人见过登莱的官员呐!

“下官确为信王殿下属员!”李延升微笑以对,不过心里却有点发虚,这多尔衮的汉语绊绊磕磕,万一野人习性不改,不会对自己动粗吧!

“你有何话说?”多尔衮定了定神,他已经准备好了腹稿,无论李延升说什么,他都要直斥何苦的身份异常,绝不承认什么大明信王。

“信王殿下是热爱和平的,他对两国联手平寇非常赞同。但是疆域方面,信王殿下觉得暂时以山东省界为限比较合适,请摄政王召回德州城内的清军,我信藩也会撤回进入北直隶的部队!至于临清、东昌什么的,已在山东腹地,摄政王还是不要操心了,漕运什么的,信藩定会维护!”李延升嘴上说的漂亮,但他自己都不信,漕运在何苦的地盘,多尔衮一粒米也别想等到。

“哼!痴人说梦!”多尔衮习惯性的要发起威胁,不过他开始之前,左懋第已经插嘴了。

“李参政,滋事体大……”左懋第生怕李延升搅黄了借虏平寇的大计。

“左公,您为天子朝臣,晚辈为藩国臣属,实不敢受您惠教!左公如觉下官今日之语不合时宜,大可表奏天子,天子问责于信藩,晚辈必俯首领罪!”李延升的嘴皮子快着呢!一个朝廷、藩国有别的小借口,便把左懋第给怼了回去。

“大军到处,不知贵使如何领罪!”多尔衮的威胁终于说出了口。

“德州城里的残兵败将,如今缺衣少食真是可怜,唉……两国联兵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李延升好像自言自语,但却直勾勾的看着多尔衮。

“你……”多尔衮杀气透体而出,已经动了杀李延升之心。

“信王殿下素来仰慕摄政王英雄当世,欲泛舟天津与摄政王一晤,不知摄政王肯否赏光?摄政王忙于政务,难以分身的话,信王殿下便只能驾孤舟直奔旅顺,约请大清国主会猎于浑河左岸,以固两国盟好!”李延升的心很虚,但是胆气却足,多尔衮瞪他,他也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