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打从花夜口中得知花竹筏有险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必然又是一个引我入瓮的局。不仅我看出来了,阴煞阳煞她们自然心里也清楚,但大家都没有说破,因为不管这个局是什么样,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我都是一定要去救花竹筏的。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李亚东的开车技术极好,快且平稳,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致,我心里默默地复习着易理,尤其是沈浩泽主修的兑宫之卦都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既然眼前的敌人有可能是沈浩泽,我不能不及早做准备。我曾数次说过,易理博大精深,并不是我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就能读懂的,我所记所想,也无非是些卦辞、卦象、卦序等这些浮于表向的东西,更深层次的推理问卜,我到现在也只敢说略懂一二,仅此而已。

这样赶路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大轿车刚刚驶入家乡县城地界的时候,我的大哥大又响了,接起来听时却是一个我都快要遗忘了的人——王恒东,陈老太太的司机,我第一次与沈浩泽正式交锋的时候,就是他送我去的文殊山。

王恒东的声音很急切,先简略做了个自我介绍,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他是谁的时候,便告诉了我另一件紧急的事情:“陈姨请您到升子屯后务必先回家一趟。”

王恒东是从母亲那里找到的我的电话,他口中所说的陈姨自然就是陈公衡的母亲、阴灵宗的外围弟子陈老太太。我问王恒东:“陈奶奶有说是什么事吗?我们现在赶着去救人,能不能从桃核泡子回来以后再去找她。”

王恒东说:“陈姨知道你们是去救花竹筏的,好像是花竹筏在陈姨那里给你留了东西,一定要让陈姨在你去桃核泡子之前亲手交给你。”

花竹筏留了什么东西?我心里很讶异,又问王恒东:“陈奶奶呢?她怎么不跟我说话?”

王恒东说:“她……她快死了。”

一听此话,我心里再度一惊,稍愣了一下,对王恒东说了句“知道了”,便把这件事当先告诉了李亚东。

大轿车刚刚进入升子屯村口,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正焦急地等着我们王恒东。李亚东摁了一下喇叭,王恒东脸上顿时升起了一抹喜色,却不让车停下,而是打着手势让我们先去陈老太太家里,他则一路小跑着追车前行。从他的这个动作上,我猜想陈老太太的状况一定很糟。

我的猜测是对的,当我们到陈家的时候,陈老太太已经气若游丝了,她躺在床上,身边围着五六个照顾她的人,床边一个白瓷脸盆里有一滩和着血水的秽物,看样子是陈老太太吐出来的。

我赶到床边,伏身在陈老太太肩上拍了拍,问她:“陈奶奶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她原本是紧闭着双眼的,听到我的声音才缓缓睁开,嘴唇微微动了动。我知道她是想要说话,便急忙伏耳听去。她的声音嘶嘶冉冉的,喉咙里似被什么东西堵着,我听了许久,只听清两个字:佛堂。

我问她:“佛堂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然而陈老太太终是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一只枯枝般的手微抬了一下,向着门外指了指,突然猛地一下坐起了身来,双眼瞪的老大,随即便直挺挺地倒下去,死了。

周围照顾她的那些都是她的侄男阁女,眼见如此,此时都大放悲声了哭嚎了起来。我心里也有些失落,陈老太太对我们一家照顾颇多,她这陡然离世,我心里也疼了一下。然而此时却不是伤怀的时候,人刚死的时候,也是魂魄离体之时,只要她还没有入阴司,我就还能从她离体的魂魄上面问出她适才没有说完的话来。

我现在也明白陈老太太为何要执意让我赶来,并且在我没听清她的话之后突然回光返照的那一下了。她好歹是道门中人,对于人鬼之事自然有了解,她也怕事情耽误不得,因此主动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以便让我跟她的魂魄问清事情的缘由。

我整了整心情,之后大喊了一声,喝止了那些陈老太太那些正在嚎哭的亲人,赶紧口念引魂决,二指决搭上陈老太太已经开始变凉的额头,倾顷,陈老太太的魂魄缓缓离体而出,落到了地面上后,朝着我和阴煞阳煞盈盈一跪,不待我问起,便当先向我们解释道:“请阴阳童子入我家佛堂,竹筏师姑在祖师爷像前的蒲垫之中给您留了东西,可以助您对付掳她之人。”

我问陈老太太:“竹筏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件事的?”

陈老太太说:“三日前,竹筏师姑突然来找我,自己进佛堂留下东西,只是交代我一定要当面交给你。她当时受了很重的伤,我和她还没有说上两句话,便来了一股旋风将她带走了。老身道术不精,追击旋风时反被旋风所伤,才有了今日之祸。求阴阳童子尽快解救竹筏师姑,为老身报仇。”

陈老太太说到此处,对着叩了三个头,言语间几近凄然。她的话让我心里多了更多的疑惑,因为据她所言,花竹筏三天前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还被不知哪里来的旋风给掳走了。但是花夜的感应却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是她们母女之间的感应有误?还是陈老太太在骗我?

我又确定了一遍,到底是不是三天前。陈老太太的应答斩钉截铁,不仅说是三天前,而且还说是午夜时分,看似并不像骗我的。无奈,我也只好先将这番讶异压下,托付阴煞阳煞,让她们施道法助陈老太太入阴司进轮回,自己则带着丢爷小蛇和五行僵尸去了陈家的佛堂——不管咋,先找到花竹筏留下的东西再说。

前面讲到过,陈老太太家的佛堂只是个幌子,内里乾坤其实是那处微缩般的道观。我径直而入,当先来到孙春风尊身之前,果然见其面前放置着三个蒲垫,当中一个还显得有些凌乱,明显被人动过。

道门尊师重道,跟佛门中人见庙就进、见佛就拜的规矩差不多,孙春风虽然还活着,但他也是一代宗师,见了他的尊身,我这个晚辈是应当要参拜的。这个规矩我记得,因此来到蒲垫之前,我当先呼了一声道号,掐起二指对着孙春风尊身鞠了一躬,之后便急忙去取拿个蒲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