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乔叶说着将手中的酒杯猛地放在桌子上,登时杯中清酒四溅。席间一时鸦雀无声,气氛颇为尴尬。
见此情形,韦东春赶紧上前替姚乔叶斟满美酒,“姚老兄,莫动怒嘛。那文天扬是‘老狗上轿,不识抬举’。就仗着有‘御盐专供’的招牌,倘若没有圣上赏他这口饭,也仅仅是个落魄臭灶户。”
众人皆言如此,对于文天扬没有到场的行为纷纷唾弃。姚乔叶的脸色登时缓和了许多。
“值此良辰美景,又有‘蓝桥风月’,莫要坏了兴致。”阎正国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连拍三掌。片刻后,一抹深红的倩影从亭下的台阶上款款走来。
渐渐行近,才发现那时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她一袭红裙,恍若一朵红云,飘然至亭中,于席间中央坐定。
女子齿若编贝,目若朗星,盈盈一笑间,秋波潋滟,便将人的魂魄给生生勾了去。见此情形,韦东春双唇大张,那双目似乎欲夺眶而出。
“饮酒需有曲。”阎正国缓缓捋着胡须,“此‘蓝桥风月’乃为梅花所酿,梅为花之最清,琵琶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配最清之物,宜有凌霜音韵也。”
席间众人皆将目光落于红衣女子身上,就连鼻息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素月,开始吧。”阎正国微微颔首,示意素月。
女子素手纤纤,撩拨着琵琶之弦,“锵锵”之声不绝于耳,闻之,只觉音韵饱满,从容和顺,为天地之正音。又仙风和畅,万卉敷荣,隐隐现于指下,新声奇变,恬静幽清之古曲。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腰。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一曲终了,女子的歌声渐渐收拢,但手指间的琴韵还余音袅袅。
片刻之后,琵琶声全然消散,但席间之人均屏息凝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慢慢站起,施施然飘离而去,一时间惊为天人。
此曲终了,有丫鬟家丁端来一些点心吃食,摆放在众人的几案前。这些点心外形独特,做工精巧,有飞禽走兽,山水盆景还有花鸟树木,但众人皆无胃口享用,眼睛还在留恋着素月离去的方向。
“大家请用。”阎正国起身示意,众人才回过神,品尝起面前的吃食来。
唯独那韦东春依旧定定地望向一边,阎正国连喊了三声“韦老板”都没将其喊醒,还是姚乔叶大声咳嗽了一声,才将他惊醒。
“韦老板,请!”阎正国示意他品尝下几案上的点心,韦东春陪笑着取食。
而阎正国和姚乔叶却慢慢地朝着他身边靠拢,阎正国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轻言到,“韦老板,我上次于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啊?”韦东春一脸骇然,嘴巴大张,刚吞入口中的点心居然滑落了下来。
看到如此情形,姚乔叶不由得横起眉毛,“你是得了口舌之疾,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不……不是,上次阎兄所言之事我已然仔细思量,我虽说小门小户,但也毕竟为一生意人,怎能入‘鸡鸣狗盗’之流?”韦东春一脸为难。
“嗯?”姚乔叶不由得瞪圆眼睛,从牙根儿里挤出一句话,“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做了?”
“不……”韦东春的头摇地仿若拨浪鼓,姚乔叶乃扬州城盐商龙头,自己的盐业走私有时候还要依仗他的漕船运输。
于他来说,姚乔叶乃为“金主”一般的存在,自然得罪不起。
“我只是在考虑而已……”韦东春面色如土,一脸谄笑。
见此情形,阎正国则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韦老板,你乃正人君子,我且不勉强你,若不愿此事也可。但立世为商,则为己计深远,你且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我愿意!”韦东春唇齿克扣,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姚乔叶脸上顿时“雨过天晴”。
“阎瑞!”阎正国回头将那管家唤来,“你去把素月叫来,韦老板喝多了,让素月扶他去家中客房休息,且让韦老板留宿于此。”
阎瑞得令离去,韦东春闻言则是一脸欣喜若狂。
片刻后,素月款款而至,伸手扶住韦东春的胳膊,声色幽婉如“红点颏”,“韦老板,我扶您去休息吧。”
“好好好……”韦东春点头如若小鸡啄米,被素月缓缓扶着走下亭台。席间其他之人纷纷侧视,眉目间皆是妒忌。
“各位,咱们尽兴。”阎正国举杯恭敬在场之人,一时间筵席之上又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姚乔叶坐在阎正国的身边,则是一脸狐疑之色,“你且看那韦东春,一脸钱色贪欲之相,如此之人,可否信任?”
“酒色之徒当然不堪信任。”阎正国微笑着摇头,“但极易于控制,而类施世纶和文天扬之辈则恰恰相反,为人正气浩然才无懈可击。”
“哈哈哈……”姚乔木摇头大笑,看向阎正国,“你这老狐狸,若论老谋深算,无人能出尔右者。”
是夜,已过丑时。阎宅上下静悄悄的,除了护宅的家丁还在守护各大院门,其他的人都睡了。
就听“吱嘎”一声,春园厢房的房门打开,从中蹿出一个黑影。那黑影步履匆匆,穿过凌波湖上的拱桥,朝着后门疾行而去。但刚下了拱桥便被一男子给拦住去路。
“站住,你要去哪里?”男子身披雪青色斗篷,五官俊秀但面色苍黄,他深吸了口气,弱弱地低吼着。
黑影将头上的帽子摘去,露出绝世清丽的容颜,眸间凝水般看向男子,“阳明,你且让开,我该走了。”
“素月,你……”阎阳明手指颤抖,呼吸愈发急促,“我本想将你引出迷途,却不想你留恋风尘,自甘堕落,实在。”
素月鼻息耸动,双目闪烁间,泪光点点,“是我自甘堕落,但我无从选择。”
“为什么?”阎阳明上前抓住她的双肩,“你为何要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