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发现他在陈述被抓伤的事情时并没有太过害怕,虽然脸色不大好,但是组织语言仍旧条理清楚。
“殿下,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您的症状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严重?”长安问。
“是吗?”慕淙屹反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反感听到它的名字,害怕见到它们。”
“成年后反常的反应,很多都和曾经的经验有关,尤其是一个人童年时期的经验。”长安说,“殿下若是允许的话,我们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我和你在睡梦中对个话?”
“睡梦中怎么对话?”慕淙屹奇怪地问。
“呃,怎么说呢?我师父说这叫催眠。”长安笑笑,“他虽然教过我,但是我从来没有实践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也知道的,我只是个半吊子疗心郎中,并未出师。我师父说在他的国家里,要想取得心理治疗师资格的人,在出师前都要被关进一个奇怪的房子里,他称之为疯人院,好好观察那些生了病的人,与他们度过一段时间才能从业。”
“你师父真乃世外高人,所说之事简直闻所未闻。”慕淙屹说。
长安怅然道:“若是师父在就好了,你的问题于他老人家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在我小的时候医治过很多稀奇古怪的病人。只可惜,我那时候小玩心大,并没有认真学。现在想想觉得好后悔,在山庄中待了十年,竟然一事无成,一门拿手的手艺都没学到。”
“你刚才说的……催眠,如何催?”慕淙屹说,“我愿意做你的第一个试验品。”
长安从脖子上摘下刻有“屹”字的链子,拿在手中,对慕淙屹说:“你看着它,听我所说,慢慢放松……慢慢放松,想象你的身体轻飘飘的,你来到了……”
慕淙屹微微合上了双眼,长安这才问:“现在我们一起去回到小时候,你所经历过的地方。有没有发现,那个地方好熟悉?”
慕淙屹轻声嗯了一声。
长安心里一阵雀跃,真的成功了吗?她以前从未试过!
“那里是什么样的?”长安问。
“云慕城城守府,我舅父的家里。”慕淙屹说。
原来竟和韩家有关!是的,当时他来云慕城的确在萧家住过一段时日,他也曾说过自己的功夫最初是得益于韩忠诚。云慕城城守大人那时候就是韩忠诚,难怪他住在萧家的时日不多。
“来,我们一起走进去。”长安慢慢地说,“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波斯猫。”慕淙屹说,“母后送我的波斯猫,很漂亮。它一只眼睛是绿色的一只眼睛是琥珀黄,表弟见了也很喜欢。”
这才是重点!表弟就是韩文轩,看来这猫的事情还真和韩文轩有关!
长安慢慢诱导着他将关于猫的事情讲了出来,原来,慕淙屹不止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到过云慕城,早在他八岁的时候也曾在韩忠诚家里住过一段时间,而关于波斯猫的事情就是发生在他八岁那年。
那一年皇后娘娘让他到云慕城来小住,为了让他过来,特意送了那只猫,好歹才把不情愿的他塞了过来。韩文轩也喜欢这只小猫,并且三番五次向他讨要,但是他舍不得便没同意。
才六七岁的韩文轩站在大门口恶狠狠地说:“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长安发现慕淙屹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接着问:“后来呢?那只小猫长大了吗?”
“没有。”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艰难。长安知道接下来的会是症结所在。
“那天晚上我在舅父房间待得很晚。”慕淙屹说,“回到自己房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框上似乎是悬挂着一样什么东西,便抬头去看,一滴黏糊糊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
他说得很慢,但是回忆的细节十分清楚,可见当时的场景是如何让他震惊。只是人有时候会出于自我保护,而强迫自己遗忘了这些曾经十分不愉快或是恐惧的镜头。就比如现在慕淙屹所描述的:“我觉得奇怪,摸了摸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儿。我随身带着火折子,点燃的那一瞬间……发现……”
“发现什么了?”长安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又见他眉头紧锁,知道他现在一定十分难受,不由得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我的猫……我的猫……”他喃喃道。
长安猜想一定是他的猫被人杀了,悬挂在门框上。
然而,她想的还不是可怕的,现实比她的想象要更为可怖可恨!
“它被人剥了皮……”慕淙屹剧烈地喘息着,长安见他沉浸在梦魇中如此痛苦,便按照之前约定的打了三声响指,将他唤醒了过来。
慕淙屹只觉得身体如同虚脱一般,后背上全都是汗,衣裳早已湿透了。
“殿下,您梦见了什么?”长安问。
慕淙屹心有余悸地说:“一个可怕的梦。”
“您梦见了什么?”长安问。
慕淙屹看了她一眼:“一定要说么?”
“对。它很真实,不是吗?”长安问。
“我……梦见了小时候的……”他咬紧了牙关,说出这个字对他很难。长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没有催促,默默等待着,慕淙屹看向她,任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终于憋出了一个字,“猫……”
长安笑了,紧紧地拥抱了他:“殿下,您真厉害!”
这是由衷地夸赞。这个男人的心理素质其实很强悍,不然不会明知道自己害怕还迎面而上努力克服,他的自我调节能力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得多。
只要接受治疗者敢于正视自己的心理障碍,其实就意味着已经成功了一半。长安清楚地记得当时师父就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好像泄闸一样的感觉?”长安问,“长久堵住心里的事情一旦说出来了,会不会觉得轻松点?”
他抱着她,轻声道:“谢谢你,长安。我知道我这个问题要是不解决,以后还会有无尽的麻烦,所以才选择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