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沉默着没有出声。
那时候沈宜修将她的笛子摔碎之后,她偷偷找了个下山的机会将这两块带着字的打磨成了两颗坠子。那天晚上她悄悄地跑到这后花园将盒子埋下去的时候也曾在师父闭关的山洞里徘徊了一阵子。
她偷偷地在山洞门口哭了一场,心里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什么都依着自己的大师兄突然之间就对自己不喜了起来。当她小声将这些心事对着山洞说完之后,终于意识到这洞口竟然被封得死死的了。
她当即便回去问大师兄,为什么师父修炼的山洞被堵死了,沈宜修只轻描淡写道:“师父远游,只怕一年半载回不来,我怕山林里有猛兽进去做了窝,到时候反惹了山庄兄弟们不安全。所以便封了,怎么?不能封吗?”
长安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说话时的语气,冷冷的,全然没有平素的温文尔雅。
那一晚,她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闷在被褥里又哭了一回。心里想着,等明天天亮一定找大师兄说个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怎么他现在突然之间就对自己爱答不理了。是不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从此就作罢了,还是说他喜欢上了别人。
可是到第二日一大早,她去找他时,朱越却告诉她大师兄天不亮就下山了。
她问所为何事,朱越也说大师兄并未交待,想必是去忙清心阁的事情了吧。每月大师兄总会在清心阁坐诊几日,尤其是近两年,大师兄越发忙碌。长安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等他坐诊回来再问。
可谁知他这一去竟是三个月。回来还给她带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和漂亮衣裳,长安自然十分开心。那原本想问清楚的话,也不用问了。因为沈宜修对她的态度竟然回到了闭关之前,还是像以往一样事事顺着她宠着她,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笑,而他自己也弯了眉眼。
长安沉沉叹了一口气,说:“他性情改变也不过数日,人难免会有烦心的时候吧?那时候师父刚刚离开,山庄里大小事务和清心阁的事务多得一团糟,他才将将接手,难免有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因此而造成他脾气暴躁,也是正常的。”
慕淙屹看着她,轻哼了一声:“你如此重情重义,我可不愿意你到最后被辜负!”说完,他气沉丹田,用了十分内力,竟将山洞洞口的石块给震塌了!
长安见了,问:“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的?”
“年幼时是舅父,后来在七曜山庄待过几年,大多是我师父教的。有部分,是跟着大内高手偷偷自学的。”慕淙屹问,“身上有没有火折子?”
“有。”长安说。事到临头,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会坦然面对。
慕淙屹抓住她的手往里走,见石洞两边有油灯,让长安将火折子点燃了,由外朝内将那些油灯一一点了,两人一前一后往深处而去。
越往里走,越觉得寒冷,慕淙屹说:“奇怪,一般的山洞按理说应该是冬暖夏凉,这处怎的越走越觉得凉气逼人?”
长安没有说话,两人通过一条两人来宽的通道之后,便觉得面前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再转一个弯,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岩洞。
长安手里拿着灯,只知道岩洞很大,看不清里头黢黑一片。
慕淙屹武艺高强,不论听力和视力都要较常人更高些,他微微眯眼,盯着岩洞中间一处说:“那里有东西,走,我们过去看看。”
长安被他牵着往中间走,随着亮光一点点接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不,不是真的……当她勉强能辨别正中间是一张石床,石床上躺着一个人影的时候,脚步便不如刚才轻便。她不敢再向前了!
“别怕,有我在。”慕淙屹说。
低沉有力的语气,特别能让她紧张的心安定下来。长安跟了上去,不得不面对自己最害怕的结果。
那石床上躺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面色如常,安详得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的衣着很奇特,像是庄户人家的短装打扮,却又没有扎腰带,看起来十分轻便。
“师……师父……”长安端着油灯的手一抖,火苗猛地一蹿。慕淙屹连忙将油灯接了过来,“我来。”触及她的手指时,冰凉刺骨,再看她神色已然不对。面色苍白还是其次,连双唇都止不住地颤抖。
“长安?”慕淙屹叫她。
长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喃喃说了一句:“师父走了……”
倏地,两行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的哭无声无息,和以往撒娇任性时全然不一样。那眼中黯淡的光芒和木然的表情让慕淙屹不由得心里一揪。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面对事实呢?她本已经够苦了……血缘至亲已经不在,这里是她第二个家,她师父也是她的家人。如果不推开这堵墙,至少也能给她留一个师父还在世上的念想。
“别哭。”慕淙屹用大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可是却越抹越多,她一声也不吭,任由他摆弄。
“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他心疼地看着她。
然而,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一样。
“师父,走了……”许久之后,她又低低地说了一声,慕淙屹刚要抱住她安慰,谁知她往前一靠,竟是昏了过去。
慕淙屹将油灯放在石床上,抱着长安大步流星出了山洞。
众位师兄见慕淙屹将长安抱回来,都十分惊讶,纷纷问慕淙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慕淙屹只得将山洞内的所见说了出来,朱越登时便拔腿跑了出去,众位兄弟们也立马跟在他身后。没出多久,一帮男人们回来了,一个一个眼眶泛红,朱越才沉声说:“本要将师父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通知各门各派,如今战乱,鞑子还在云慕一带,只怕是不能了。那便按照山庄规矩来办,师父生来就喜欢一切从简,如今葬礼只怕也只能从简了。”
众位兄弟们没人反对,朱越便一一将人员安排了,大家领了任务,各自去忙各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