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听她这么说，放下了心：“不愧是疗心郎中，你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方面，真的很了不起。”
长安怅然道：“哪里有什么很了不起？师兄不一样很厉害吗？虽然师父没有面对面传授给你，但是你却能从我转达于你的那点细枝末节学到那么多，说实话，师兄的悟性比我还厉害呢。”
“可惜，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在面对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时候……”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长安，语气温柔而缱绻，“还是不敢下药。我这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性子，害得你旧疾竟又拖得严重了。幸得你遇见了周清络，他医术高明且能当机立断，这才救了你回来。我现在想来，都很后悔……”
他说着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语气中是难掩的深深的负罪与愧疚：“现在想来，我都觉得后怕。要是日子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再如此保守，让你受那么多的苦。”
每次她发病的时候，沈宜修总是特别担心，何止是脸上的焦急和发红的眼眶，那连夜守在她床前的憔悴也让长安心中难安。
“如今都好了。”长安笑了笑，“师兄你放心，周大人的医术了得。我已经好些个月没有犯过了，以往不能着凉，现在就算是着凉了也不会吐血。周大人说只要再过两年，慢慢调理之下我这病便能彻底根治了。”
“如此甚好。”沈宜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毕竟是杏林世家，果真还是厉害一些的。”
如此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其它的，长安见时间过得快，便道：“我要走了。”
“师兄之前送你的匕首还在吗？”沈宜修问。
“在。”长安将匕首从怀里摸出来的时候将那玄铁令牌也带了一点儿边角出来，沈宜修接过她递过来的匕首，问，“那黑色的，是什么？”
长安拿了出来，说：“宣王令。”
“他竟然将这东西也给你？”沈宜修不免有些惊讶，问。
“对。他怕我此次领兵遭人不服，所以给了我这个，说是见令牌如见宣王本人。”长安说。其实，这令牌慕淙屹早在庆春小城门口就给她了，只是，长安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今天，来见师兄聊的这些话里，何止隐瞒了宣王令给与的时间，她连自己的病情也隐瞒了。她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和惆怅：曾经如此信任的人，如此坦诚相待的人，她现在竟然也有所保留了……这乱世，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她现在就如一头千疮百孔的小兽，受到的伤太多，以至于觉得身边处处都是危险了。
沈宜修怅然道：“没想到慕淙屹还真会收买人心。”
长安没说话，重新又将宣王令揣了回去。沈宜修将匕首还给了她，说：“长安，经历了这么多，你还带着它……记住，它是给你防身用的，也是给你报仇用的！”
长安抬头看着他，见他微微皱眉，双眼微眯，冷声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切不可妇人之仁误了时机！”
长安知道他在说什么，点头道：“放心，师兄，只要我副将之位坐得稳了，离取他狗头的时候也不远了。”
沈宜修叹道：“师兄是怕你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下，不忍心动手了。我若是女子，有人待我那么好，我也很难不动心。”说着，他悄悄观察着长安的反应。
长安坦然笑笑：“可惜，我不是一般的女子。我既答应师兄下半辈子一起过，便不会爽约。”
沈宜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问：“是因为承诺，还是因为你认为我是你最好的伴侣？”他见长安迟迟没有回答，又问，“长安，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长安越发觉得难了。自己，爱他吗？
什么才是爱呢？这样想的时候，脑海中猛然划过慕淙屹昨夜的笑容，她一凛神，连忙将这杂乱的想法摒除。不，怎么会突然想到他？不，于慕淙屹，她只有恨！只有恨！！
“师兄，我只知道，我愿意看到师兄高兴，只要师兄开心了，长安也便开心了。若师兄心中难过，长安也定然不痛快。”长安十分真诚地说道，“师兄，这世上我将你看做最亲的亲人，没有之一。山庄里那么多师兄，只有你，是与他们都不一样的。你是知己，更是朋友。你是唯一能与我共生死同患难的人。”
沈宜修默默地看着她，最忠诚怅然笑笑：“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在病床前说要嫁与我？”
“不然呢？”长安说，“难道师兄不想与长安共度下半生吗？”
“想。怎么不想。”沈宜修的笑变得苦涩，“我做梦都想。真的，真的真的是做梦……都想啊……”
长安见他神色不对，眼中的痛苦和挣扎是如此明显。这一次他何止红了眼眶，那滴眼泪就悬在眼角，堪堪就要掉落。
沈宜修仰头看着屋顶，好长时间才缓下情绪，看向长安朝她一笑：“长安，你记住，我，沈宜修，爱萧长安。”
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说出，说得坚定而艰难。
长安看着他凄然的样子，问：“师兄，你看起来很痛苦。”
“是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不能与你并肩而战，我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不能回到军中照顾你，我又有何脸面说出爱这个字……”
长安说：“这也怪不得你。”
“放心，长安。我还会想办法混进军营的。”沈宜修说。
“不要。”长安严肃道，“殿下最反感逃兵，你既然已经私自下山，就没有再回头的路了。若是混到军中被发现了，只怕会被殿下杖毙！”
长安口口声声的“殿下”二字让沈宜修听着觉得好生刺耳，他说：“放心，我会小心的。”
长安没有时间再三劝他，只道：“师兄，你可千万别。现在战事在即，我不能留下与你多说，若是殿下等下回了营中发现我出来见你，只怕又要大发雷霆。我先回去你，你若有事，便叫人传话给我。”
沈宜修见她急匆匆离开，想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听说他打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