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顺从地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白色布巾，跪在地上替他轻轻地擦干头发。
慕淙屹重又闭上了双眼，显得困极，说话的声音也褪去平时的冷凌，带了几丝慵懒：“刚才跑了几圈？”
“三圈。”她老老实实回答。
“累吗？”他问。
“不累。”长安说。
“本王这段时间不在，你体力倒是见长。”他说。
“没办法，殿下交待的事，末将不得不做。”她说。
慕淙屹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安听得他的呼吸越发地沉了，动作越发轻了，又叫他：“殿下，头发湿着睡觉，老了要头疼的。”
慕淙屹睁开双眼，迷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浅浅的血丝，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哦。”
“殿下如此辛苦，等到头发干了先歇息，明日再说也不迟。”长安说。
慕淙屹从榻上坐了起来，一贯冷凌的表情又回到了他脸上。仿佛刚才那个懵懂的并不是一人一样。
“萧长乐突然来军中，你怎么想？”慕淙屹问。
长安如实回答：“周大人说萧长乐是皇后娘娘求了皇上让皇上赐给您的女人。长安没有想法。”
慕淙屹盯着她：“怎么？这是和本王置气呢？”
长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殿下以为长安是轻重不分的人吗？殿下以为长安便只会儿女情长？得知萧长乐是赐给您的女人，末将便只有吃醋嫉妒一条路可走？”
“不，你是那样的女人。”慕淙屹说。
“若我说，我想将她杀了，您会怎么做？”长安抬起头来，双目灼灼地盯着他。
慕淙屹没有说话。长安冷笑了一声：“末将让殿下为难了。”说罢，起身便要离开，慕淙屹握住她的手，抬头仰望着她。
长安回过头，见他的眼神缱绻，心蓦地漏跳了一拍。这样的神情，于他来说是极少的：无辜而又纯真，像是个懵懂少年一样，痴痴地盯着自己的意中人。
“两个多月不见你。”慕淙屹缓缓开了口，觉得难以启齿，“时常在梦中见到你，长安，才说了几句，你便要走……难道你，一点也不思念……本王吗？”
长安挣了挣，将自己的手从慕淙屹手中抽出，冷下心肠道：“殿下您方才才承认末将并不是一味只会儿女情长的女子，转眼便和末将谈这些花前月下的韵事。殿下，那萧长乐，末将是一定要杀的！就算您不同意，我也不会错失这大好机会！”说完，她挺直了脊背往外走。
“长安！萧长乐杀不得！”慕淙屹在她身后冷声道。
这丫头！太过意气用事！愤怒一冲上头就忘了思前顾后，现在仇人就在眼前，叫她如何能忍。
长安走出营帐，站在门口使劲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冷静了下来。暗想：萧长安啊萧长安，你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萧长乐来了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些日子你都能隐忍下来，怎的慕淙屹一回来你就要吵着杀了她？
果真如他所说一样是被惯坏了吗？果真是，恃宠而骄了吗？！
“怎的才这一会儿就出来了？”骁影奇怪地问。
长安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进了帐门，刚想开口问慕淙屹为什么萧长乐杀不得，见他竟然已经歪在矮榻上睡着了，只着一身单衣，头发还半干着。长安轻手轻脚走过去，替他拿了床薄毯盖上。
看着他的睡颜，有片刻的失神。
他的剑眉英气，睫毛又浓又密，长安伸出手，突然之间想要摸摸他的眉毛，像是小时候一样，赖在他怀里撒娇问他：“哥哥，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呢？”任那桃花一瓣一瓣飘落在他们身上。一切，恍若梦境。
现在，梦中人竟然真真实实就在自己眼前，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对不起。”她蹲在他榻前，像是一只小狗，低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你之后就比平时都要任性许多。”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干燥而又温暖，掌心有粗糙的感觉，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这是一双常年征战沙场手握兵器的男人的手。
他握了握她的手，喃喃道：“让本王先睡一会儿。”
“嗯。”长安不由得觉得鼻子有些堵得慌。他那么累，出现在她营帐里时一身风尘仆仆，眼下的青色如此明显，她应该一眼就看出他累极。却没有半分关心的话，反而一心只怨他帮着萧长乐。
长安刚想将脸贴在他手背上，脑中突然出现沈宜修轻轻浅浅的笑容，和那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神。
她的心乱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回到自己营帐中，狠狠抠住桌角，将自己贬斥了一顿：萧长安！你想干什么！答应了和师兄隐退山林，现在却又沉浸在殿下对自己的好之中，又念念不忘儿时的他！你真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坏的坏女人！难怪骁影看不惯你，要骂你，他骂得对！
她拿着长剑在树林里狠狠发泄了一通，直砍得枝叶凋零，一片狼藉才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棵大树下发呆。
吃了晚饭掌灯十分，慕淙屹亲自到她的营帐里来了，长安再看向他时已经收了白日里那份摇摆不定，只冷冷清清的。
“听说你下午发了很大的火？”慕淙屹坐在桌边，看长安替自己斟茶倒水。
长安将杯子递到他手中，神色平静：“殿下，您为何说萧长乐杀不得？”
“本王总觉得这其中似有蹊跷。”慕淙屹说，“为何皇上不赏赐世家大臣之女，偏偏要赏赐一个妃子过来呢？而且赏赐的还不是别人，偏偏是萧长乐。长安，你不觉得很古怪吗？”
“周大人说萧长乐惯常会讨皇后娘娘欢心，去求了皇后娘娘说对殿下一直有意，皇后娘娘这才去求了陛下许了她过来。”长安说。
“你觉得萧长乐会对本王一直有意吗？”慕淙屹问。
长安沉默了片刻，肯定地点头道：“有意。”
慕淙屹惊讶道：“何以见得？”
“她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就算他再舍不得你死。”长安说。是的，她在父侯去世之后夜探宣王府时险些被萧长乐所杀，在晕过去之前萧长乐的确这么说过，这个他……应该就是慕淙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