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某人才将她看光,此时却用那同一双眼睛清泠看着她喝下瓷勺中的汤药。

长安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全程一声不吭,就算他开口说将自己降职为亲兵也一直未开口。辩解也无用,军令已下,难道凭自己一张嘴便能让他收回成命?不可能!那便默默地受着吧,省得与他一争吵,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之前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最后却问成了吻……识时务者为俊杰,长安不傻。这时候可不敢挑战他的权威。

等到真正闭了口,她才发现原来不说话才是最好避免尴尬的方法。加之慕淙屹恼她,虽见她醒过来松了一口气,但骄矜如他,哪里又会像之前一样热情相对?反倒是像极为失望之后的无作为了,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话那便不说就是。难不成自己还放低了身段巴巴地贴上去?

于是,这一场冷战就来得十分长久。

慕淙屹这段时间十分繁忙,简直分身乏术。胡飞虎那处对鞑子围歼起了效果,鞑子三万五千人损失惨重,听说林俊和胡延浩带着幸存人马朝西边跑了,想是去投靠鞑子大部队了。北蒙此次出击由三个皇子兵分三路南下,耶律勤率领的人马是最东路,还有中路和西路二路。那两路人马行进得比东路还要顺利,早已经兵临溯水河边,只等着渡江南下。

若不是东路一直拖着,鞑子说不定已经打到江南了。

现如今鞑子听说东路受创严重,又闻昭华竟然还有一支军队隐藏在歇阳山脉,军事重心便由造船训练水兵转移到先将这支昭华军清扫干净之上了。

作为慕淙屹的随身亲兵,长安虽不与他有言语上的往来,但是军事会议却旁听了不少。其中最让她惊讶的是:鞑子的兵马大元帅并未在三军之中,身份也神秘得很,不知是何方神圣。就连慕淙屹派出的玄夜门好手也并未探查到消息。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敌方隐藏如此之深,倒是让一贯行事有度的慕淙屹耗费了不少心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月过去,已是七月下旬,在这一月之内,长安硬是没有和慕淙屹正面对上过一句话。慕淙屹本就是清冷的性子,长安又憋着一股劲,竟生生就这么撑下来了。

凌风的伤势早就恢复得清清爽爽的了,七月二十五这一日,他兴冲冲地来到中军大帐,将最近练兵的情况向慕淙屹报告了,告退的时候朝长安挤了挤眼。

长安知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看了慕淙屹一眼,也不打招呼便往外走。这一月以来,她来去中军大帐如入无人之地,慕淙屹早已经习惯了。进进出出她不打招呼也由她,就当自己没看见这个人一样。

但是,现在,他有些不乐意,冷声开了口:“去哪儿?”

长安不回答他,径直往外走。慕淙屹顺手抄起手边宝剑,猛地一掷!

长剑刺入柱子上,剑尾颤抖,发出一阵清鸣。

长安看了那宝剑一眼,回过头来冷冷看着慕淙屹,见他神色平静,双眼如暗夜深潭,又似湍急的旋涡直能将人心智吸走。一月了,她一直不敢正眼瞧他,现在这么直愣愣看着他,脑中却又出现了浴桶熏蒸的那一幕,登时一张脸又涨得通红。

她郁闷地转身,撩起帘子就要往外走。

“无视军规,是还想挨二十军棍吗?”他冷清说。

郁闷!

长安不肯回过头,站在原地,低下头咬牙道:“你就这么一招好使吗?动不动就要打人。要打就打个痛快,别将我打个半死不活的,到头来却好像多关心别人一样。你这恩威并重,别人可吃不消。”

“别人是谁?”慕淙屹走到她身后,问。

“别人就是别人。”长安很不高兴。

“既是对别人,就不包括你。”慕淙屹道,“你在本王这里,从来就不是‘别人’。”

有毛病啊!长安在心底暗骂,突然之间说这些有意思吗?!

“末将不敢。”长安冷声道,“殿下厚爱末将担当不得,您还是把末将当成‘别人’为好。”

“萧长安……”慕淙屹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提醒她,“你可是本王的未婚妻!”

长安惊得当即转过身来,双目圆瞪地看着他:“你!你……”

“一定要本王将话挑明吗?“慕淙屹低声说,“你不怕隔墙有耳,本王还怕呢。”

长安被这猛然的变数惊得没回过神来,难怪之前种种迹象都表明仿佛他对自己很了解,难怪好些时候都像是在暗示她什么。原来这姓慕的竟什么都知道!可是,他既知自己是萧长安,还为何敢将自己放在身边呢?

慕淙屹难道不怕自己在趁他睡熟时一刀宰了他?

“既怕,为何还要说出来?”长安双眸微眯,也低声贴近他耳边说。

“凌风一个媚眼就能将你勾搭走。”慕淙屹冷声道,“本王是提醒你,你是有家室的人。注意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你个鬼!长安心里暗骂,在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认为萧长安已经死了!而且,萧长安必死!就算自己与他有婚约,又怎会越过五百八十一口人命与他在一起?就算她昧着良心越过五百八十一口人命,当今皇帝也定然不会允许永安候的“余孽”存活于世,更何况话还要嫁给自己最得力的儿子!

“殿下莫要忘了,萧长安已死。”长安双眸冰冷,讥讽道,“萧家一族,早就全族灭亡。这其中原因,只怕殿下比旁人更加明白!毕竟,那晚急匆匆赶去萧家的人马里,就有殿下您呢!”

慕淙屹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长安冷笑,双目通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宣王殿下手上鲜血无数,多萧家一族不多,少萧家一族不少!又何必和末将玩这些虚的!!”说完,她嫌恶憎恨地朝慕淙屹看了一眼,一手将他推开,径直掀了帐帘出了大帐。

慕淙屹愣在了原地,极为震惊:难怪他做了那么多,她一直冷冰冰对他。难怪她好不容易与自己之间关系和缓下来,又会突然之间就冷下去,原来她认为自己是他的杀父杀母灭族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