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回到营帐中时,原本她这个什里的其他人都还没睡,见她进来忙问:“什长,明天是不是有一场苦战?”
长安还未发话,周烁便道:“那还用说?四万多兵马冲上来,你们想想看会是什么样子吧。”
几人面色皆不大好看,高高瘦瘦的二狗子此时一捂肚子,在铺上滚了几滚,哎呦哎呦地开始叫唤起来:“什长,俺又闹肚子了……这明儿的守城战怕是参加不了了……”
长安瞥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倒是李宝磊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二狗子,这个时候还偷奸耍滑,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二狗子继续哼哼唧唧道:“俺这肠胃是长期落下的毛病,一激动就容易犯病。”
李宝磊骂道:“你以为我们几个都是傻的吗?咱都一个什里待了多久了,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长安也不吭声,慢慢走到他的床铺边上,弯下腰来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手一抖,那袖中的匕首便握在了手中。只见她慢慢从刀鞘中抽出匕首,双眼微眯,冷冷地打量了二狗子一眼。
二狗子见她亮出了刀子,想到她白天连杀两个逃兵时冷血的样子,登时吓得连忙往后蹭去。
“哪里疼?”长安阴戾地盯着他,“我尚懂一点医术,替你把疼痛之处剜了便好了。”
“别,别啊!”二狗子急急忙忙开始摆手,一脸谄笑着说,“什长,俺这不是看大家都太紧张了,这才故意调节调节气氛嘛!哈哈,俺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您可千万别当真。”
长安瞟了他一眼,拿匕首指着他的腹部:“二狗子,你要有要求,我随时可以效劳。”
“没,没有要求,哈哈。”二狗子看着阴郁的长安,一边后退一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他们这什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周烁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没骨气的东西。”
二狗子也不生气,谄笑着转移话题:“什长,明日鞑子真会攻到城下吗?”
长安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才收回匕首,淡然道:“不清楚。明日上了战场才知。”
“这才五月初一呢。”二狗子忧心忡忡地说,“今天一天都已经足够漫长的了,还有四天!真怕拖不过四日。”
大江听了,脸色也更加黯淡。倒是李宝磊,不愧是前什长,比他们总好一些,说:“都还没交上手,你们就觉得难熬了?要是明日交上手……到时候岂不是更加难熬?”
一时间其他人都纷纷叹气。
二狗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什长,俺有件物什你帮我保管一下。”说着,他便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黑木雕成的椭圆形小牌子,递给长安。
长安看了一眼,说:“自己保管。”
二狗子黯然道:“俺是怕以俺现在这个身手……不能脱身。这是俺和秀儿的定情信物,什长,要是俺真的没了,如果有机会请您把这个带给秀儿,就说俺在镇北军中做了将军,另娶了他人,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用等俺了。”
长安听着,面色微动,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江也说:“什长,俺没什么信物,要是俺死了,只希望他们娘仨能拿到军队里发的抚恤银两。”
长安知道,按例来说每个军人在英勇牺牲之后,家属都会得到一笔数目的银两作为抚恤金。只是,官府层层克扣,最后这银两落在家属手中能有多少,究竟有没有还是个问题。甚至于有战争结束许多年之后,家属还不知自家的顶梁柱战死沙场的。心中存了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愿男人们已经挣得军功,不过军务繁忙不能回家罢了。
大江的话让大家情绪越发低迷,李宝磊见他们一个一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忙大声道:“你们这是干嘛?啊?还没开打呢,就先认了怂了是吧?!就你们这样,咱们能胜吗?能逃出歇阳城才怪!”
大家知道这是事实,非但没被他的训斥激起斗志,反而将头垂得越发低了。
长安清了清嗓子,说:“我们都是一个什的兄弟,大家放心,只要有我常安在的一天,一定保大家逃出歇阳城!”
二狗子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她:“什长,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现在长安暂代校尉一职,但是一个什的兄弟们还依旧叫她什长,这样显得亲近。当然,这暂代的官职也不好相称,毕竟慕淙屹军令未下,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依然叫凌风“大当家的”的缘故。
“我像是说假话的人吗?”长安一本正经地问。
二狗子咧嘴一笑:“不像。什长今天在城墙上的表现咱可都是看在眼里了。”
不光她连杀两个逃兵,更有她临危不乱地辅助凌大当家的指挥的样子,他们相信他们的什长真有作战方面的天赋,不然也不会想到让敌军重创的点子。
“既然大家都看在眼里。”长安道,“就更要对我有信心。”
周烁忙不迭地描述长安在云慕城城守府里的表现:“你们什长当初可是轻松就破了那连环杀人案的!不然大将军怎么会如此看中他,让我这亲卫队长跟在他身边保护他?”
那连环杀人案这几人也早有耳闻,只是因为地位低下,听到的也都是口口相传的版本。他们只知道破案那人玄乎其玄,仅凭仵作的验尸陈述便将杀人犯的样子描述了下来,一时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现在没想到那不可思议之人竟然就在他们面前,忙一扫刚才的低迷,说:“什长,具体情况说来听听?您是怎么推断是韩二公子的?”
长安可没兴趣在这个点上和他们说心理画像之类的问题,只说:“等有空闲了再说与你们听。”
“放心吧,你们什长脑子里可都是玄机!”周烁忙又拍了一顿马屁,“明日一战他早就胸有成竹了!大家只管好好休整,明日等着看鞑子如何惨败就好了!”
不得不说周烁倒是很会抓住时机,周家五少自小在锦都公子哥儿之间浸淫,这察言观色的能耐倒是还不错。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正是长安要表达的意思。
众人听了,见长安点了头,这才窝进自己铺盖里,安心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