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名貌不惊人的士兵也看向这边,只不过他双眼虽冰凉,嘴角边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

“唉,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干活儿?鞑子马上就要攻到城下了!”什长呵斥着,那人嘴边笑意隐去,忙帮着搬运起来。

鞑子的确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此时的北蒙军已经大部分到达宁川河南岸,只是黑压压一片人马依然在宁川河边等着,并不见往南而来。

昭华方固守城池,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众人此时正双目炯炯地盯着远方的动静。

歇阳城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城池建在歇阳东西二山的悬崖峭壁之间,东西城门两边便是悬崖峭壁,鞑子想要东西面进攻连队伍都拉不开,谈何进攻?唯一要防的就是鞑子会不会派出一支奇兵,爬上歇阳东西二山,再从峭壁上垂下足够长的绳索。

但是东西城门前又有一条小道,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要是敌人从这两条小道过去绕到南门,便能将歇阳城围个水泄不通了。所以分兵至此,一来防的是北蒙那“天降奇兵”,二来就是防他们绕到背后两面夹击。

因为北城门首当其冲会受到鞑子的攻击,所以三千兵马之中就有两千是布置在此的。

此时,这两千人各个屏声静气,只等着鞑子往前。

果然,鞑子还真开始移动了,只是,却不如长安设想的那样大批进攻,反只抽调了一队骑兵,快速朝城门冲了过来。

“果然是周冲的风格。”长安沉声道。

凌风显得轻松许多:“上一次才损失了三千多人马,出师不利,这回肯定会小心了。”

“那便等。”长安说。

“那是自然。”

是的,他们人少,只有用陷阱来等着鞑子。

那一队骑兵明显是探路而来,在离城门口三百步的时候就不再往前,反而折返在空旷处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一队骑兵便是他们的敢死队,这是来踩点的。

三百步之后便是蒺藜等限制马匹前行的障碍物,北蒙骑兵们作战经验丰富,知道再往前地上和空中都会有危险,懂得及时撤离。

果然,等到那队骑兵归了队,没多久,黑压压的人马开始移动了。

凌风冷声下达命令:“床弩手做好准备。”

床弩,大型强弩之一,用多人绞轴上弦,威力巨大,可撞毁楼台、攻城墙,最远射程高达千步!中间槽所用的箭就有一米多长。但由于上弦时要比弓箭慢上许多,一般近战时并不使用它。

昨夜长安找了军中几十个懂工匠的士兵,又将床弩稍做了改动,将发射槽增加至了七个,这样一来,便能七箭齐发,威力和效率将会大大增加。只是力道要求更大,这绞轴的人手却要增多了。

因为有了先锋部队的探查,鞑子行军的速度也开始正常。

斥候从前方传来的声音清厉:“一里!”千步差不多就是一里。

凌风隐隐有些激动起来,手已经抬在空中,就等着往下劈,发出号令。

南风呼啦啦地吹着旗帜,旌旗扑簌簌作响。长安提醒凌风道:“大当家的,再让他们近些。”

“嗯。”凌风偏过头来,朝她投去璀璨如星的眼神,这其间隐隐的兴奋无法掩盖。他见她发丝被风吹得拂过眼睛,下意识便想要抬手替她捋上去。但他将心内那股奇怪的冲动,压制了下去,重新看向战场。

近了,又近了!

“八百步!”斥候报道。

“六百步!”

“五百步!”

“四百步!”

“发射!”四百步刚落音,凌风一手有力劈下的同时,一批火团成一线呼呼便往鞑子人群中砸去!

“嗖嗖嗖——”

细看才发现原来是长箭顶端绑了蘸了猛火油的草把。

北蒙军料到昭华军或会有弓弩箭矢,早已经步兵在前架挡起了密密层层的盾牌。他们数百人为一个方阵,将盾牌置于头顶和身前,以为这样便能挡个严实。

然而,当周冲闻到那股强烈的味道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火团撞落在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周冲大叫一声:“撤退!”

哪里还有退的余地?马上那火团便往他们身后飞去!

长箭力量巨大,区区盾牌岂能奈何?只见一支箭“嗖”的一声射向人群,击翻盾牌,生生将一人钉在了地上,很快,那人身下窜起一团火,“轰”的一声,整个身体便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一时间北蒙引以为傲的步兵阵瞬间瓦解,有火苗溅到士兵的裤子上、衣服上,那些士兵惊恐地将自己手中盾牌扔掉,两手不停地拍打身上的火苗,有人吓得忙往回跑,恨不得宁川河就在眼前!有人干脆就地打起滚来,想要滚灭火星子,可没想到这地面上已经被淋了厚厚的一层油,并且隔几步便埋着以猛火油浸蘸过的草把子,“轰!”非但身上的火没灭,反而火舌蹿得更高!

以人做草把,借着风势最大限度让敌人受损,是长安的主意。现在,很成功。

北蒙大军一时间人仰马翻,战场上到处响着声嘶力竭的哀嚎,听之让人毛骨悚然。熊熊烈火燃烧着,似是炼狱。

以一带百,身上带火的鞑子急于求水,拼了命地往自家阵营里冲,周冲见了,边撤便让人将自己人给射杀,北蒙军心大乱!

北蒙如丧家之犬,望风而逃,连滚带爬跑回了床弩射程之外。

还没有近到城墙边上,便遭受了两次挫败,耶律齐怒火中烧,没等人数清点完毕,便当着部下的面冲着周冲发了好一顿大火:“你说的小心谨慎呢?啊?这就是你小心谨慎的结果?刚才派的那一队人马都查探出什么来了?你们这帮废物!”他越骂越愤怒,手中弯刀愤而一挥,便将刚才领队探路的队正脑袋削落在地。

周冲面色很难看,咬牙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叫骑兵探路。”

的确,骑兵行进速度快,长安他们虽然埋了陷阱,可那陷阱里头不过是埋了染了油的草把子,又被黑森寨的汉子们压得严实,马从上面跑过根本察觉不出异样来。若是步兵行走,兴许还会探查出猫腻。

长安料到对方吃了一亏之后,定然想尽快拿下城池,没想到有周冲在,也依然上了当。

周冲知道自己这回决策导致损失重大,只得建议耶律齐:“殿下,眼见着要天黑了,我们再贸贸然前进,只怕还有圈套在等着,不如就在宁川河边安营扎寨,晚上我再派人前去仔细探查过,明天天亮再做打算。”

耶律齐心里憋着一股火,闷声闷气地呵斥:“再有差池,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