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伤心闻者流泪，却没人知道方大厨真正的死因为何，又哪里真的是因病过世这样简单。
厨子并非是不愿告知实情，不过是碍于此处还有其他人，不便说出罢了。
可书何道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厨子的不对劲，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后来再去找他时，如何都没能找到人了。”
其实二十年前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崖底隐居了，并没真的再去找过方大厨。
这般说，不过是为了打消那些可疑之人的顾虑。
只是不知道，那方大厨不过就是个做菜的厨子，又是如何惹上的杀身之祸。
这倒是令人觉得有些可惜了，毕竟方大厨的厨艺确实好。
“师父曾经传授过我如何做酒糟鱼，可惜菜谱的最后一页被我弄丢了，所以至今也没能做出师父当年的味道来，倒是叫客官失望了。”厨子见他能够听得懂自己所说的，心里徒然松了口气。
其实师父真正的死因，是因为二十年前沈贤妃想要吃酒糟鱼，听说了师父的名声后，便要求师父进宫为其做酒糟鱼，这也便就罢了，师父到底还是答应了的。
可那沈贤妃委实是个卑鄙小人，在尝过了师父做的酒糟鱼之后，便要求师父将菜谱呈上。
那菜谱是师父的独门秘方，对师父而言便就是最重要的，如何肯呈给一个宫妃？
沈贤妃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知道师父不肯给，便就拿他来做要挟，要是师父执意不肯也无妨，顶多就是他的小命不保。
师父从小就抚养他，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也就是因为这个，师父最终还是屈服了，咬牙含泪写下制作酒糟鱼的菜谱，在确定他平安了之后，才把菜谱呈上去。
没有人知道，那份所谓的菜谱里面，多了味致命的慢性毒药，少了味真正的酒糟鱼食材。
沈贤妃并不是厨子，宫里的御厨也没有那样厉害的本事，压根儿就没看出来，也因此沈贤妃放过了他。
可惜师父，即便献出了菜谱，也没能保住性命，最终还是惨死在沈贤妃的手底下。
那个时候他不过才九岁不到，可仇恨的种子早已在他心里埋下，并生根发芽。
想起了往事，厨子的面容便就有些狰狞起来，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沈贤妃也早已把他这个方大厨的徒弟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以为他并不记得当年的仇恨。
却忘了，当年八九岁的他，早已有了记忆。
“哎，这也并没有什么，当初我遇到你师父的时候，你怕是还没出生吧？”书何道摆摆手，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他遇到方大厨的时候，那可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可眼前这厨子，分明才三十左右的年纪。
不算大也不算小，正是一个厨子最好发展的年岁。
厨子点点头，眼底仍旧带着几分恨意，可他掩饰得很好，轻声回道，“师父过世的时候，我尚且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可面前的这位老人家，瞧着应该有七八十了，所以他是没有见过的。
“造化弄人。”书何道没再多说，只轻轻地叹了句，语气有些低沉。
方才厨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他是瞧见了的，可见方大厨之死必定有其他原因。
而且杀害方大厨的那个罪魁祸首，必定还没有被绳之以法，又或者说是，还逍遥地活在这世上。
一个人最恨的不是自己太穷，而是自己分明知道，却无能为力。
那种滋味，他并非是没有尝过，所以他很了解厨子的心情。
听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厨子像是有所感触一般，低下了头。
都说他师父是因病而死，又有说他师父是得了花柳病而死，虽说不知是谁在造谣，可对他师父的名声却是极大的损害。
师父一生待人真诚，到头来却落得那般的下场，所以他恨。
如今他已经成了邺都最有名的酒楼的厨子，总有他扬名的一天，等那一天到了，他必定要为师父报仇。
什么造化弄人，他不信！
书何道抬头，只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早已钻进了牛角尖，忍不住说了句，“年轻人，有些时候，不管要做任何事，都要记得，切莫过于着急。”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即便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年，可那又如何？
只要那个人还没死，只要他自己还活着，那就总有报仇的一天。
所以，行事过于着急反倒不美，容易坏事。
“前辈……”这一次，厨子不再称呼他为客官，而是脱口来了句“前辈”。
厨子双眸定定地看着他，其实他的年纪和师父差不多，要是师父没有遭遇厄难，怕是也能像眼前这位前辈一般。
越想，厨子心里就越难受。
他也知道行事不能过于着急，毕竟这二十年他都熬过来了，沈贤妃也还没有死，其实他就是再多等十年都没问题。
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师父那样好的人，却因为沈贤妃的蛇蝎心肠和贪得无厌，平白送命。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要怎样做还是得靠你自己，好好努力吧。”书何道并没再劝他，毕竟他的思想是从小形成的，二十年了，想要改变并不容易。
至少，只他说几句根本就不可能劝得了。
厨子刚想说的话，在听了他说的一番话之后，顿时就没再说了，静静地沉默了会儿，才道，“前辈说的，我都记下了，今日得遇前辈，实在是我的幸运。”
纵然他还是不会按照前辈说的，再等个一二十年报仇。
就是他有时间等，沈贤妃已经四十了的年岁，也未必等得了。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沈贤妃，纵然沈贤妃早已吃了酒糟鱼里的慢性毒药，可这不代表他就会让沈贤妃好过！
不把沈贤妃碎尸万段，他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嗯，今儿你做的这道酒糟鱼味道很好，只是韵味还不够，往后多加努力吧！”说完了一番话，在确定他不会改变态度之前，书何道便转了话题。
有些人，一旦钻进了死胡同里，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厨子没再说话，书何道便就让他下去了，可厨子才要走，就又被赵淑懿喊住了。
“师傅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