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全原本是低着头的,可当他听到宣平帝说的这番话后,顿时错愕地抬起了头。
没想到,陛下心里属意的储君人选,竟一直都是大皇子。
不过如今出了这件事,想来陛下是不会再属意大皇子了,那便就只剩了三皇子。
“惠妃是朕放在心上的女人,从前朕曾经亲口允诺过她,只要她生下的是儿子,便就将其立为太子,”宣平帝仿佛是回忆起了往事,面容带着几分恍惚,叹道,“只是可惜,朕还没来得及立煦儿为太子,他就等不及要夺了朕的天下了。”
立太子和被夺天下,这是两码事,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的。
这样的话德全一个太监哪里敢听,可如今他走又走不得,便只好把脑袋压得更低,却是一句话也不敢接。
宣平帝也并没有要他接话的意思,只想找个倾诉的人,眼里露出几分迷茫来,说了句,“你是不知道,朕是真的想过立他为太子的,甚至是为了让他能够顺利地登上皇位,朕还故意让众人以为,晔儿才是朕属意之人。”
“晔儿确实要比煦儿有才华,也更有胆魄,可他毕竟戾气太重,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个大将军,并不适合做一个帝王。”宣平帝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殿内还有个人。
那人听着宣平帝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却仍旧一声不吭,悄悄地走了。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眼里露出的是愤怒,和不甘。
“陛下……”德全心里都快哭了,他压根儿就不想听宣平帝继续说下去。
要知道如今有能力继承大统的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就只有三皇子。
可大皇子明显是不可能了的,二皇子又无心于那个位置,未来的太子必然就是三皇子了。
可他一个内侍公公,提前知道了这些,以宣平帝的性子,又如何会让他活着离开?
怕是过了今天,他的脑袋就要不保了。
可宣平帝还是没理会德全,双眼有些迷离,仿佛是看到了柳惠妃在朝他招手般,叹道,“说来,也到底是朕对不住惠妃,若是朕早早地立了煦儿为太子,也就不会有如今的事了。”
遇上这样的事,他是断然不会再把帝位传给赵煦的,不仅不会,还会将赵煦秘密杀了。
想到就要失去一个儿子,宣平帝心中难过不已,却又道,“德全,你跟着朕,有多久了?”
被点名了的德全,哭丧着一张脸,却又不得不抬头回道,“回陛下,奴才自五岁起,便就跟在陛下身边了。”
所以陛下,能不能看在他一生都忠心耿耿的份上,放过他啊!
可惜德全的心声并不能被宣平帝听见,只见宣平帝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这么久了啊,当初你跟着朕的时候,朕还不是帝王,也不是皇子,不过就是个亲王府里的世子而已。”
从世子走到帝王,这看似是一步登天的事,其中经历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德全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自然也清楚。
“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往事,德全倒没那么怕了,说了句,“如今奴才已经老了,可陛下却还依旧年轻气盛。”
“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宣平帝被他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
德全看着他,心里早已没了害怕,毕竟下场是注定了的,从他那天帮着三殿下说话开始。
如今陛下还能这般从容轻快地和他说笑,可过了今天,不但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怕是大皇子也……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大皇子毕竟是陛下的血脉,况且造反一事并未开始,想来陛下是不会杀了大皇子的。
“德全,你心里是否在想着,朕为何对沈太傅递上来的那封信,深信不疑?”宣平帝淡淡地瞄了他一眼。
德全没说话,他心里确实是有困惑的,毕竟沈太傅虽说为人正直、一根筋,可大皇子毕竟是陛下的亲骨肉,于情于理,陛下都应该相信大皇子才是。
见他没吭声,宣平帝心里也有些感慨,但还是说道,“朕一直就对煦儿存了疑心,也曾多次派人暗中查探过,虽说煦儿并未露出任何踪迹,可到底还是令朕找到了一些的。”
如今又有沈文通呈上来的信为证,根本不用查都能确定了。
“可是陛下,大皇子毕竟是您的骨肉,若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必。”德全听着,到底还是替赵煦说了句话。
可宣平帝却朝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朕自然会派人去查,可朕心里早就信了,况且沈文通做不出那等事来。”
敢以性命担保,其实就不必再查了。
这下子德全是无话可说了,只安静地站在一边,低头不语。
宣平帝最后看了他一眼,起身淡淡地说了句,“今日之事,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的吧?”
德全身子一怔,显然已经是不再抱希望了的,深吸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回道,“奴才明白。”
到底是顾念着多年情分,所以陛下没有对他动手,而是要他自己动手。
想到这个,德全心中不免有些悲凉,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的。
即便没有今天的事,陛下也不会再信任他,更不会再留下他。
“嗯。”宣平帝淡淡地应了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并未要他跟上伺候。
“奴才,恭送陛下!”在宣平帝转身离开的时候,德全伏地跪拜,眼里闪烁着泪光。
陛下,往后奴才再也不能服侍您了,还望您能自己保重。
说完,德全便朝案桌的边角撞了过去,一下子就没了气息。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声,宣平帝步子微微一顿,停留了会儿,只说了句“厚葬了吧”,便离开了。
进来的小太监被吓得不轻,脸色都是惨白的,连忙应下。
……
三皇子府。
曲盈婧正伺候着赵晔吃葡萄,温遇进来后,在赵晔耳边说了句,便见赵晔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殿下,您怎么了?”曲盈婧并不知道消息,替他剥葡萄皮的手微微一顿。
这段日子以来,殿下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赵晔哪里还有心情应付她,说了句,“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可是……”曲盈婧自然是想留下来的,却在见到他的脸色后,心下一惊,到底还是福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