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儿,可在你祖母那边用过晚膳了?”见到儿子过来探望她,江氏心里总算宽慰许多。
赵北庭看到母妃病恹恹地躺在卧榻上,难免又心软了三分,道,“儿子已经在祖母那边用过晚膳,母妃身子抱恙,可寻了大夫看过没有?”
边上伺候着江氏的江烟岚乖巧答道,“方才请了钱大夫来看过,说是怒极攻心,歇息几天便好,庭表弟无须担忧。”
听到江烟岚说话,赵北庭这才注意到她也在屋里,眉头不由皱了皱。
“母妃可是因为与姐姐吵架才病倒的?”他的声音忽地就冷了下来。
江氏并未听出他的语气变化,叹了口气,“是啊,你姐姐如今越发大了,连我这个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今儿我带着你江表姐一道过去萧府祝贺,你江表姐才来邺都不久,我便让你姐姐多照顾你江表姐一些,可你姐姐却放任那些人羞辱岚儿,我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与我顶撞了起来。”江氏面露哀愁,余光瞟了眼赵北庭的脸色。
见他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江氏心里得意,又继续道,“母妃这也不是偏心你江表姐,实在是你表舅舅将她托付给我,我自然是不能让你表舅舅失望的,淑懿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清楚,更何况她是府里的嫡女,万事有你祖母帮衬着,我便想着多照顾些你江表姐,可你姐姐却因为这个与我生气。”
赵北庭静静地听着,可越听心里的怒气就越多,姐姐今日分明是红了眼眶的,可她那般骄傲的人很少落泪,说明母妃确实是很过分。
可如今母妃居然还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
口口声声都是江表姐,也难怪姐姐那般傲气的人会伤心!
“母妃光听江表姐的一面之词,可有问过姐姐事情的真实经过?”赵北庭眉峰带着冷意,已然是很不高兴。
江氏慌了神,没想到儿子是过来替赵淑懿讨说法的,连忙说道,“我当然——”
可她话还没说完,赵北庭就冷冷地打断了她,怒道,“母妃连姐姐的解释都不肯听,见到江表姐哭哭啼啼的便以为是姐姐欺负了她!”
“母妃这般做,可有想过姐姐才是你的女儿,而江表姐不过是个外人!”
赵北庭冷眼看着她,江氏心里原就讨厌赵淑懿,如今自己病了儿子还来为赵淑懿说话,当即也怒了,“岚儿温柔可人,若非是赵淑懿欺负了她,岚儿又怎么可能会哭?何况岚儿还在为赵淑懿辩解!”
听她喊江烟岚为岚儿,喊姐姐为赵淑懿,赵北庭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母妃,你真的是太不可理喻了!”赵北庭方才只是有些怒气,可这会儿却是怒极,道,“姐姐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你却偏疼这个娘家侄女!亏得姐姐还处处为你说话,怕你担心,让我过来探望你,没想到母妃竟变得如此,如此......”
他甩了甩袖子,他从小接受的圣人教育,太难听的话他骂不出口。
眼见母子二人吵架,江烟岚面露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懿表妹和姑母也不会闹成那样,庭表弟要怪就怪我吧。”
她低垂着头,很是羞愧的模样。
“江表姐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以后说话做事也该有些分寸。”赵北庭面上冷若冰霜。
“庭儿!”江氏怎么也没想到赵北庭会这般说,又怒又惊地道,“你要怪我便就怪我,何必说你江表姐?!”
何必?
此事原就是因江表姐而起,他便是说她两句又如何?
母妃这般处处袒护江表姐,对姐姐却是百般讨厌,如今为了江表姐母妃连他也不顾!
“母妃既然这般说,那儿子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赵北庭已经寒了心,他道,“从江表姐进府后,咱们大房就没一刻安宁,如今儿子请母妃送江表姐出府,与表舅舅住在一处。”
说完,赵北庭便朝江氏跪下,面色坚定,铁了心要让江烟岚出府居住。
可他话音才落下,江氏就直接从卧榻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说什么?你要让岚儿出府?!”
“对,请母妃送江表姐出府与表舅舅住一处!”赵北庭点头,眸光坚定如铁。
“不!我决不答应!”江氏盛怒,厉声叱道,“庭儿,这话是不是赵淑懿怂恿你说的?!”
说着,又自顾自地道,“一定是她!她就是见不得我对岚儿好,一定就是她怂恿你的!”
赵北庭望着面前的母妃,心在慢慢沉下去,“母妃,表舅舅那里是处四进的宅子,若是江表姐住进去,郡王府可以多给些衣物银两之类的,断不会害得江表姐受委屈的。”
江氏猛地看向他,眼里全是怒意,“庭儿,这话你给我收回去,不准再说!”
“为什么?江表姐与姐姐性情不投,若是她搬出府去,咱们一家人便能和和睦睦的,这样不好吗?”他小脸绷着,眼里闪烁着不快。
“你江表姐是你表舅舅托付给我的,我若是把她送出府,你让我与你表舅舅如何交代?”江氏板着脸,语气越发冷硬。
赵北庭冷冷一笑,“母妃既然不方便说,那就由儿子去说,左右儿子并不介意当这个恶人!”
说着,转身就要去找江天贺。
“赵北庭,你给我站住!”江氏十分恼怒,竟是喊了他的全名,“这件事你若是敢与你表舅舅提起,我便没你这个儿子!”
赵北庭脚下微顿,回过头看着江氏,小小的脸上全是惊讶和愤怒。
从小到大,母妃就是再生气也不会喊他全名,更不会说出这种断绝母子关系的话。
可如今,母妃竟然为了一个娘家侄女,要与他断绝母子关系!
难怪姐姐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江家父女,难怪姐姐会因为江家表姐对母妃寒心......
江氏看着赵北庭仿若寒心的模样,便知道她方才的话不妥,连忙改口,“庭儿,我方才是太着急,说错了话......”
可赵北庭眼里却再半分暖意,冷着声问道,“母妃,你若是将她送出府,我便还认你这个母妃,若是不愿,那儿子便只好做个不孝子!”
绥国重孝道,如今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确实是寒透了心的。
可江氏却还是不答应,她道,“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唯独你江表姐这事不行!”
赵北庭听得心里冷笑,面上决然地道,“既然母妃不愿意,那儿子与母妃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转身抬脚便出了门。
背影是那般决绝,不留半点余地。
边上的江烟岚看得心惊肉跳的,悄悄抬头望向江氏的侧脸,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姑母......”她怯生生地唤了句。
“岚儿,你先回去吧。”江氏摆摆手,靠在床柱边上,闭上了双眼。
江烟岚原本想宽慰她几句,可见状也只得应了声“是”,然后出门把门轻轻带上。
接连许多天过去,江氏的病仍没有好转,江烟岚也仍旧留在郡王府。
唯一反常的便是,赵北庭从那日起竟真的再没去看过江氏,便是下了学也只到梧桐居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