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的众目相对,王管家有些呆了。
快要破晓,日头尚未冲破云霄,光线很是黯淡,他手中举着一盏烛火,只能将面前来人瞧上个仔细。
他看着钱银钗倒是眼熟的很,却无法断然肯定是谁。
钱银钗便开了口:“许久不见了,王叔,我是钱丫头啊,绯姐儿还在睡着吧?”
王管家的神色恍惚一下,似是回忆了过往,随后很快的种种点头,拖了长腔曼声道:
“哦……我还当是谁呢!钱丫头,是钱丫头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天黑路滑的,你们倒是走的紧,快进来暖暖,我去唤东家起来,快进来快进来……”
他很是亲切,多余的话甚也没说,就只欠了身,向里面请着几人。
在擦肩而过之时,王管家却是拉住了钱银钗的手臂。
她不解回头,低声问道:“怎么了王叔?”
王管家的声音压得比钱银钗要更低上几分:“这官员打扮模样的男子是谁啊?瞧着倒不像是常相与的,该不会是繁星楼惹了哪个道儿的什么官吧?那我得赶紧去给东家说说!”
钱银钗憋笑:“说甚呢,我怎么可能把那种人到来繁星楼?行了王叔,快些把绯姐儿唤起来吧!”
繁星楼,梦开始的地方。
王叔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随之又安置了几个火盆与温茶,叫几人等着。
这一路,钱银钗也是冷透了,便在火盆上燎了几下手,后将茶盏端在手中。
宋祁渊带着小翠下去休息了,王洛湛便就坐在旁侧,双眸近乎呆滞,却时不时有光浮动。
钱银钗道:“王大人,绯姐儿爱美的很,怎的不得妆点妆点?怕是要待上一会儿了,天这样冷,不若先用些茶?”
王洛湛这才端起茶水,忽而打开茶盖,想都未想的便向口中灌着。
“王大人,茶……”
钱银钗一愣,想说茶烫,却见王洛湛面无表情的将茶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又放在一旁。
他就似是丢了魂的人。
想必除了绯姐儿,也没人能够让他回神了。
……绯姐儿,你会有怎样的过往?
不过少顷,便能够听得到楼上香阁之中传来懒洋洋的曼声:“哎哟,钱丫头可是惯会找时辰,这个点儿若要是换了旁人,姐可是不依的,莫说请进来了,定然着了店小二打杀出去!”
绯姐儿懒洋洋的,说话间加重口吻,似是为了惊吓钱银钗,可话中懒散笑意,又让人半分紧张之感都没有。
王洛湛闻声,骤然站直了身子,望向声源,便只见红衣裹体的绯姐儿一步步的走来。
她的身上很香。
她的肤色,她的身段,她那勾人摄魄的神韵,都一如往昔,她还是那般的惹人,就似是开的最绚烂的红花。
……星绯,当真是你!
绯姐儿一步步的朝这处走着,在她的视角是瞧不见王洛湛的,她只瞧得见钱银钗起了身,放下茶盏,笑着对她说:
“绯姐儿,你这可是店大欺客的很,还要打杀人去,莫不是这王法管你不得?”
说话间,绯姐儿莲步而来,那曼妙的身段,终是离钱银钗很是近了。
她手中抱着个汤婆子,过来就如同以往那般拉起了钱银钗的手:“瞧你那手凉的,还不赶紧抱着暖暖,这大冷天的,要过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钱银钗没说话,绯姐儿也不觉得尴尬,说话间就回过头去,口中还说着:“远远地瞧见你那小侍卫了,怎么也不见小翠过来?天这么冷,待会儿我给你……”
她说着,目光落在王洛湛脸上的一刹那,手中汤婆子便脱身了。
钱银钗本就是半接着,这下被绯姐儿猛然脱手,也没能接住,重重砸在地上。
“砰!”
陶瓷落地便是碎了,热水向两边流,好巧不巧的将绯姐儿与王洛湛之间连出一条线来。
热水冒着白烟,一时间蒸的人双眸有些湿。
绯姐儿很快的回过头来,笑道:“我当真是疯了,眼下都出现幻象了。”
王洛湛一行清泪,只低声道:“星绯,星绯,你没看错,是我……星绯,是我……”
钱银钗清晰的看到,绯姐儿的身形猛然一颤,随之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
钱银钗见此,便悄无声息的走开,去寻小翠了。
日头似是顶着层层阻碍,光芒总算是冲破无边的暗夜,楼中比方才明亮的好多,那桌上放置着的灯盏,作用早已不大了。
王洛湛静静地瞧着,双手开始颤抖,虚虚实实之间似抬不抬,不知该如何进退。
绯姐儿也没有动作,只剩下不知为何而流下的热泪在脸上滚烫。
这一刻,她不是那个跟所有人都打成一片的“绯姐儿”,这一刻,她就只是那个夜夜等着不归人的星绯。
王洛湛……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王洛湛。
这些年, 她一步步的往上爬,想要站在最醒目的位置上,想要让他一回头就看得见她。
可是,十年了,整整十年,他都没有回来过。
星绯终于动了,却是上前甩了他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恍若梦境醒了,这一切变得无比的真实。
王洛湛却是不生气,只是上前抱住她,温热的眼泪灌入她的脖颈。
二人私语,从最初的质问与解释,到最后的温情流转。
一直到,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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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在短暂休息之后,钱银钗便踏上归途。
时辰已然将近日中,街道之上人多了起来。
马车的速度慢了,便听见有人在路上说着:
“你们可听说了,梁桥府有个老婆子闹自杀呢!”
“真的假的?什么情况?我为何没有听说?”
“自然是真的,不少人去瞧呢!”
梁桥?不就是段乔与沈良的府邸名称那谐音?
老婆子?不就是孟婆婆吗?
“改道,去梁桥府!”
这一路上,心绪起伏,高高低低之间,梁桥到了。
府门外开,钱银钗跳下马车,便瞧见了在院中瘫坐在长椅上的孟婆婆,与跪在地上的沈良和段乔。
这是怎么了!
钱银钗慌忙上前,见孟婆婆眼中已黯淡无光,急道:“孟婆婆,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婆婆闻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道:“怎么回事?!你去问沈良啊!这个逆子,怎么对得起我这些年孤身将她养大!”
钱银钗疑惑回头,只见沈良面色沉的可怕,而段乔脸上似带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