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停了下来,龙岳叹气:“真是……你比本王娘还难伺候。”
尹喜站在一旁,他只是看着我和龙岳笑。
捆仙绳是由三万七千个符咒炼成的,懂得咒语的神仙念几句瞬间就解开了。不懂得咒语的尹文公,则要一点点的试探着去解。他说需要两三天,我总觉得他想的乐观了。依照他的速度,我觉得四五天也未必能开。
我和尹文公面对面的在榻上坐着,龙岳则在地上和我们的侧面对着。他就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两个,我很好奇他到底想看出什么来。
“龙君大王。”如此情景,本星君很难不觉得尴尬,“你身上也伤了,你不用找妖医来给你看看吗?”
龙岳摆摆手:“小伤而已,不碍事儿的。”
他是认为小伤不碍事儿,可我却觉得他在这儿很碍事儿:“龙君大王,妖怪洞里应该有不少事情等你去处理吧?你不用去看看吗?”
“都交给小六了。”龙岳说话时一直没看我,他始终在盯着尹文公的手看。像是怕尹文公解绳子的时候不规矩,龙岳像防贼一样看着他,“小六现在长大了,洞里的事情都交给他,本王放心的很。”
“哦?是吗?”我咬牙切齿的说,“那你能出去找点吃的吗?我饿了。”
“你饿了?”龙岳这才抬起头,“你早说啊!本王这就叫人来……”
“你去拿吧!”我不容拒绝的说,“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就别折腾其他人起来了。”
我说的很直白,就差直接推他出去了。龙岳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他说:“好吧!那本王就为了你,亲自下一回厨房,到时候你……”
“快去!”
估计是怕我再去撞结界,龙岳乖乖的起身出去了。他走的一步三回头,很是恋恋不舍。
“文公,你别介意。”等到龙岳出了洞,我尴尬的解释说,“龙岳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其实是想帮忙。”
尹文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抬头笑说:“龙君大王应该很喜欢朝歌星君吧!”
“怎么会呢?”我干笑两声,“你知我们两个的身份……他哪能喜欢我呀!”
尹喜笑说:“朝歌星君这话说的有趣,喜欢这种事儿怎么会有能不能一说?”
“当然有啊!”我虽在妖怪洞里,天条戒律却没忘,“他是妖,我是仙,我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谈喜欢的可能。”
“或许吧!”尹文公继续解捆仙绳,“不过喜欢这种事儿,从来都不是神仙定的。”
“不是神仙定的,那是谁定的?”他以为月老和命格都是吃白饭的啊,“所有缘份都早就定在了三生石上,正缘也好,孽缘也罢……都是神仙定好的。”
尹文公摇摇头,他的神态和动作与尹喜一般无二:“要在下说,缘分从来都不是天定的,是命定的。宿命这种东西,连神仙都逃不掉……不是吗?”
哎,就算是尹喜的转世都比本星君看的通透。论修为,本星君是用几辈子都追不上他了罢。
“文公。”我问他,“你今年十七了,那你可娶妻了?”
他笑道:“还没。”
“可考取功名去做官了?”
他还是笑:“不曾。”
“那你……”
我没好意思直接问,他倒是直接说了:“朝歌星君应该不会不知道在下是仙人之体吧?”
“仙人之体,妖鬼精怪皆不可拒也。”他轻松一笑,说,“我出生的时候,把附近山上的妖怪都吸引来了。我出生的小城一夜之间,所有男丁都死了。是我娘拼死把我藏在了寺庙的佛像底下,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仙人之体,妖鬼精怪皆不可拒也。就是这么一句话,里面饱含了多少的血腥和杀戮。有着仙人之体活了十七年,绝对不是轻松一笑便可一笔带过的。
不用尹文公详说,我都能想象出来这十七年他过的多么辛苦。可他倒是没放在心上,笑道:“好在我命大,次次都能化险为夷。虽没有娶妻,也没有考取功名,但好在修行还不错。一般的妖怪,如今都抓不到我了。”
“那怎么还被抓在这儿来了呢?”
今次被抓,他同样很不理解:“是啊!我也想不太明白。昨日我在山上捡柴,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吹笙的声音……”
尹文公从小生活在妖怪的追杀中,被妖怪抓对他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被抓的次数多了,他也早练就了一身本事。妖怪用的幻象幻术,他几乎全都能一眼识破。
只是那笙的音律,他却完全避不开。
“可能就是宿命吧!”尹文公笑道,“我觉得那笙的声音很是耳熟,我不自觉的就跟着去了。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走到了那位姑娘面前。”
尹文公当然认不出凤鸣,但凤鸣却能认出来他。在见到尹文公后,凤鸣就哭了。
“也许是我长的太丑了,吓到那位姑娘了。”他调侃道,“抓我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哭。我想劝她都不行,她就是哭个不停……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妖怪呢!”
我垂下眼,颇为伤感的说:“那位姑娘,她不是妖怪……她和我一样,都是封神台的星君。”
“封神台的凤鸣星君?”尹文公有些失望的说,“恕在下直言,她可不像是星君,她身上的妖气很重,我还以为她是妖怪呢!封神台的百姓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失望了……封神台的香火虽不好,也还是有人祭拜的啊!”
我还想再问问尹文公这十七年的生活,龙岳端着一盘包子进来了:“朝歌,你尝尝这个,本王刚让他们做的,好吃着呢!”
听完了尹文公的话,我哪儿还吃的下去?对着龙岳摆摆手,我拒绝道:“不了,我现在不太饿了。”
“你尝尝,就尝一个。”榻上的地方不大,龙岳挤着我坐下,“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故意饿着你呢!”
“我真的吃不下。”我没有和龙岳客气,“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龙岳以为我是当着尹文公的面不好意思,他说着话要把尹文公请出去。我刚想要阻止他,一开口话没说出来倒是吐了。
“朝歌?”龙岳把包子放一边,“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儿……一张口又吐了。
龙岳没躲开,我吐了他满身都是。
“尹文公!”龙岳揪住了尹文公的领子,冷声说,“你是不是对朝歌动什么手脚了?”
我很想拦住龙岳,可我已经吐的直不起身了。趴在软榻边上,我是吐了个晕天黑地。
龙岳的样子看起来很凶,尹文公却一点都不怕他。看了看狂吐的我,尹文公笑着说:“龙君大王为何觉得是在下动的手脚?”
“不是你还能是谁?”龙岳冷声说,“本王刚才走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朝歌以前吃再多都没吐过,为何现在还没吃饭就吐了?要不是你做了手脚,怎会如此?”
“……”
“……”
生死这种事儿,从来都威胁不到尹文公。就和前世的尹喜一样,尹文公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于龙岳的逼问,他也是一笑而过。抓着龙岳的手掰开,尹文公镇定的问:“朝歌吐成这样……会不会是因为有身孕的原因?”
呃……能再说明白点吗?
见我和龙岳都没明白,尹文公直言道:“因为孕吐?”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龙岳找来了妖医,妖医证实了尹文公的话。我身上有捆仙绳,妖医不敢给我诊脉,只是大概看了看舌苔:“回秉大王,这位姑娘的呕吐,确实是怀有身孕的缘故。”
“怀孕就会吐成这样么?”龙岳以前从没接触过孕妇,“可是本王看她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了啊!”
龙岳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从没如此难受过,肚子里翻江倒海,里面像是有个猴子在闹。
“女子有了身孕是会这样子的。”妖医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不着痕迹的离着我远些,“大王不清楚,那是因为女子和蛟蛇不同。”
龙岳挥挥手,他让妖医先下去了。得到了旨意,妖医高兴的转身就跑。
虽然妖医一再的说,孕期呕吐是正常现象,但我还是很难忍受。尤其是现在尹文公帮我解捆仙绳,我还得忍着恶心免的吐他一身。就这样整整过了六日,直到捆仙绳彻底被解开,我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六日,我是吃什么吐什么,能从软榻上下来时,我双腿都没了力气。而尹文公被我的呕吐物熏了六日,他还挺淡定的。最起码提出要离开的时候,他没让我感到丝毫的尴尬。
“我送你走。”我强撑着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不必了。”他笑说,“你还是好好养胎吧!好意在下心领了。”
我才不听尹文公说什么,我是一定要送他出去的。归根结底,我不是不相信尹文公照顾不好自己,我是不信离娘会放他走。
龙岳怎么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没有反对,而是陪我一起送尹文公出洞。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没等走出蛟蛇妖怪洞,我们就被拦住了。
洞里的妖怪全都出来了,他们把洞口遮挡的严严实实。见龙岳送我和尹文公出来,他们没有说话,可也没让开。
“你们这是干什么?”龙岳皱眉,冷声说,“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小六从这些妖怪中走了出来,他跪在了龙岳面前:“大王,你不能送尹文公走。”
“你说什么?”龙岳冷哼道,“小六,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小六咬咬牙,终是说:“小六说,大王不能送他走,尹文公他必须留在洞里。”
几十年过去,小六长高了,也长大了。他额上的犄角小了整整一圈,对龙岳的敬意也是大打折扣。像是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他不再服从龙岳管了。
“小六。”龙岳估计是也没想到,他气急反笑,“你是修炼的走火入魔了么?还是你刚睡醒脑筋不清楚了?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敢这般跟本王说话?”
看小六身后站着的一群小妖怪,小六绝对有底气对龙岳这个大王不恭敬。抬头看了我一眼,小六的眼中闪烁着冷冷的恨意。手指指向我,他说:“大王要是执意放了尹文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杀了这个丑八怪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