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道君他不是偷懒在树后休息,他是被妖气震伤了。他红衣上深深浅浅的也不是污渍,而是阴湿的血迹。

看到陆压道君大口大口的呕出血来,我整个人都傻眼了。或许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能看到陆压道君受伤。打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我就是看到他把旁人打到吐血,气出内伤……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也会受伤。

他一直活在神仙们的传说里,他一直活在众人战无不胜的想象里。他是不同一般的存在,他是不同寻常的永恒。不仅是我,我想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陆压道君会受伤。

就像是我曾经以为的那样,情伤伤不到他,外伤伤不到他。他始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做着改天换地的大事儿。

可是那样神采威扬的陆压道君,却也是被伤了。

想来也是,从泰山回来后陆压道君就没有休息过。他更改了时间,已经耗费了万年的修为。之后在洛阳城外他和宗爱大战,又帮着我疗伤。今夜更是挨了河神的打,急忙赶回来又被结界里的气流所伤……我怎么那么蠢呢?我就不应该让他来开结界的啊!

时间一长,或许我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陆压道君的照顾,习惯了他的战无不胜。习惯了他轻描淡写解决所有,习惯了他不会受伤。就连刚才瑶姬神女问陆压道君是否被炸飞时,我都以为她在说笑,并没有当真。

但是我忘了,他也会有累了伤了的时候,他也有满身是血倒下的时候。

只是时候太久,我给忘了。

感觉到手指上沾了陆压道君的血,我手指都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我连接下来如何反应都快忘了。还是陆压道君握住了我满是鲜血的手掌,我才一点点安稳下来。我抬头看他,他的眸子里依旧是祥和安静的无风无波。

“你还好么?”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陆压,你……”

听到我叫他的名字,陆压道君笑了。他笑的有些有气无力,不过也算是安慰了。用力的握住我的手指,他道:“你刚才说的太快,我有点没听清楚……你说瑶姬哪里去了?”

他的话让我鼻子发酸,我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没想到他会虚弱到如此程度,我道:“她被妖气伤了,昏过去了。我们差点被藤蔓缠住,她就被一个仙君救走了……陆压,你还好吗?你哪儿疼,哪儿伤了?你给我看看,我要看看!”

“我好着呢!你不要哭了罢。”陆压道君用手擦擦我脸上的眼泪,笑道,“我从来不知,我的眼睛是如此多泪……以前我用着的时候,也不像你哭的这般多。”

陆压道君越是如此说,我的眼泪越是止不住。眼泪鼻涕都蹭到了袖子上,我的模样比陆压道君还要狼狈。

“人都说,怀孕的时候哭多了会生女娃娃。”陆压道君摸摸我的脑袋,他道,“就算不是女娃娃,也会生出个娘娘腔来……不要哭了啊!本君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成个断袖。若是那样,未免太丢本君的脸了。”

我哭的抽咽,断断续续的反驳陆压道君:“谁说……谁说哭的多了就生娘娘腔了?”

“凡人的郎中。”陆压道君疼的闭上眼,他闷哼一声,笑说,“在你养伤的这半个多月里,我和那些郎中学了不少东西呢……是不是我太久没受伤了?怎么这伤痛的感觉如此奇怪?”

陆压道君是被妖气所伤,就像我脸上的伤疤一样,仙人之体一旦被妖气所伤,一时半刻就很难愈合。尤其是青蛇奶奶结界里的妖气不纯,里面是什么气息都有,如此弄出的伤就更……

“朝歌。”陆压道君深吸了口气,他才费力的睁开眼,“我现在的模样不好看,你先帮我把头发梳理一下。”

“梳头?”我瞪大眼睛,模糊的泪水中勉强能把他的俊脸看清,“现在……现在你要梳头?”

陆压道君拎起自己袖子看了看,他道:“是,梳理下头发,也换一件衣裳吧!这样看来,委实是……”

“陆压!”我不管不顾的抱住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不要死啊!你可不要死啊!”

之前看过的话本剧情似是上演了,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悲鸣,哭着说:“书上不是都这么写的吗?人临死前都会异常在乎自己的着装打扮,会想着体体面面的走……陆压!我孩子还没生呢!我可不希望你死啊!你不能死啊!”

“……”

见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陆压道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在你心里就毫无威信了吗?怎么会想到我死……就是本君想死,估计也没有地方敢收留。”

不死就好,不死就好。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他不死……

“你不能死,最起码没我允许你不能死。”我胡乱的擦擦眼上的泪,凶巴巴的对他说,“你若是敢死,我就恨你!”

陆压道君了解我,他知道我就算是威胁,也说不出什么太狠毒的话来……可我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我抓着他的下巴,一字一顿的说:“千万不要小瞧女子的恨意啊!文人得罪不得,女子同样得罪不得的。”

“哦?”陆压道君从善如流的问我,“本君若是得罪你,你准备如何恨我?”

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是说正经的:“陆压,我若是恨你,我就再也不见你。我会带着你的孩子离开,给他再找一个父亲。我会完全抹杀你的存在,一丁点儿都不想起你。”

“做的如此决绝吗?”陆压道君用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我的脸,他笑道,“你忘了吗?你可是对我保证过的,对九州大地发过誓的……你说过,不会弃我的。”

是,没错,我曾经是对九州大地许诺过。我曾经许诺过日后万万年,只要我灵魂不灭,我定不会弃他。若是有违此誓,我必定仙途不保,堕入魔道,不得轮回……我按住他的手,笑说:“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做让我恨你的事儿,尤其是背着我偷偷死掉这种事儿,千万千万不能做,知道吗?”

陆压道君看看我的脸,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忽然间他给了我一个血呼啦的吻,吻的很用力,还有点疼。

“再也不会了。”陆压道君的唇贴在我的脸上,哑声道,“也算是见识过了。”

“嗯?”他见识过什么了?

歇了一会儿,陆压道君算是恢复了些力气。他稍微坐起身,说:“先给我梳发吧!马上应该会有人来了……本君可是仙界的道君,总不能如此形象见人。”

“还会有人来?”彩云斋的洼地里都乱成了一锅粥,我想不出还能有谁来,“现在洛阳城里好多的妖怪,都等着吃昙曜的肉呢!方才我们在院里碰到一个蚌精,就是准备捡漏的。拓跋晃昏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如何了……道君,我是不是把王母交给的任务办砸了?”

陆压道君倒是看的开,他完全不似我这般担忧。安慰的拍拍我的手背,他道:“神界的人全都是饭桶,你又不是第一个把王母差事办砸的。再说了,就算办砸,也是本君办砸的。要砸,咱们两个就一起砸吧!”

有陆压道君这句话,我算是宽心不少。拿起木梳,我心安理得的帮他书起头发来。

“不过。”陆压道君的话锋一转,道,“你刚才说,你遇到蚌精了是吗?”

“是啊!”我说,“一个东海的蚌精,还和龙岳认识呢!幸好道君你没见到,那蚌精很擅长媚术,要是让她见到道君你,指不定会……道君你头发没梳完呢!你要去哪儿?”

我头发梳了一半,陆压道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用仙法一变,身上的血衣跟着换了。拉着我往洼地方向走,陆压道君道:“你说她和龙岳认识?”

“是啊!”我小心着他的伤,道,“那个蚌精还直说巧呢!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龙岳……道君你是怎么了?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到洼地处,陆压道君用他最后一点力气切段了青蛇奶奶周身的所有藤蔓。暂时把青蛇奶奶封锁住,他带着我去了流光院。一边走,陆压道君问:“能在这种情况遇到,确实是巧的……那个死蛇龙君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怎么这么半天没看到人?”

陆压道君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了:“是啊!怪了事儿了,刚才他还在旁边呢!怎么一晃就没人了?”

“流光院那面只有凤鸣一个人吗?”陆压道君又问,“你可设置结界了?”

“弄了啊!”我懵懂的说,“不仅是我,龙岳也帮着弄结界了。说起来,还是因为他提醒我才想起来的呢……道君,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什么事儿?”陆压道君冷笑一声,“也就是你天真好骗,什么他好心提醒你,我看他是想监守自盗吧!我要是没说错的话,你的结界是不是在他结界的外面?”

“是啊!”我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陆压道君又是一声冷笑:“我当然知道……也只有这样设置,他才能破除你的结界。不然你以为他一个千年妖怪,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能吧?不会吧?”我承认龙岳是修行心切了些,可我总觉得他本性并不算坏,“龙岳他……还有凤鸣在看守呢啊!就算龙岳能破除我的结界,他也打不过凤鸣的呀!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道君你想多了!”

陆压道君身上的伤疼的直叹气:“所以本君说你好骗,你也是真的好骗……凤鸣是玄鸟变的,她身上有着鸟类共同的特点。不仅多嘴多舌,还……”

“道君你有事儿说事儿啊!”我扶住他走路,不太高兴的说,“你不能因为对凤鸣有成见,你便……”

“鸟类,是非常容易中媚术的。”陆压道君严肃的说,“要是龙岳利用蚌精的媚术迷惑了凤鸣,那么凤鸣的那道防守怕是不攻自破了。”

“那……”

要说起来,我还算信得过龙岳。我总觉得他虽是妖,可并不是毫无原则。他有自己的那套调调,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过今夜,陆压道君算是给我上了生动形象的一课。

到了流光院的门口,见到了他和凤鸣,我才清楚的意识到,为何仙家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妖,终究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