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终究是妖,仙家们总是喜欢如此说。即便是那些由妖怪修炼得道飞升上来的仙家们,也时不时的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上。似乎只要说了这句话,就能彰显出自己地位的不同。旁的人在边上听了,好像也会不自觉的高看一眼,知晓仙家和妖怪之间的巨大不同。

以前我不是太喜欢听这句话,虽说我不是妖怪飞升上来的,可每每听到这句话,都觉得有仙家们深深的优越感,和明显的歧视心。显而易见的,这两种感情都不太符合仙家的身份,也不太良善。为了体现自己是个称职有良善心的仙家,本星君坚决不说这句话……但是看到龙岳做的事情,我却不得不这么说。

妖终究是妖,妖是没有心的。哪怕本星君自认为没有亏待过龙岳,他做的事儿也委实让本星君寒心。

就算我救了他视为儿子的小六,就算他曾经也为我让出过内丹。可是在他内心里,他在意的永远是修行,成仙,报仇。

就算不久前我们两人如朋友般讨论着如何教导小六,不久后他也能从容自若的问我要是放过凤鸣拿何交换。

如此还真是没有说错,妖,终究是妖。

我没有看到龙岳本人,流光院的门口是他的幻影和凤鸣。凤鸣的脸色潮红,眼神迷离,摆明是中了媚术。我和陆压道君到的时候,她身上的衣衫脱的差不多了。对着龙岳的幻影反复亲昵,她似是在和他亲热。

“凤鸣?”

我叫了她一声,她却是听不到我说话。不知道龙岳的幻影跟她说了什么,她娇笑着脱掉了自己的肚兜。

“别过去。”陆压道君拉住我,小声说道,“死蛇龙君为了保护凤鸣不被别的妖怪伤害,他在幻影里加了法术。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冲过去,会伤到自己的。”

“为了保护凤鸣?”我大笑三声,“他要是保护凤鸣,他就不会如此做!他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要让凤鸣以后如何……”

在凤鸣的动作越来越不堪入目之前,陆压道君及时制止了。用道法给凤鸣披上衣服,他道:“去看看她吧!她估计一时半刻醒不来……虽说是幻影,可对凤鸣来说是真的。此次之后,她的修为怕是要丧失不少。”

陆压道君没有明说,但是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事情就好似鬼jiao,明明看不见摸不着,感觉上来说是却是一样的。凤鸣付出了真情实感,等同于无形中耗费了修行。

我抱住凤鸣,一时间竟也说不上是痛心多点,还是愤怒多点。陆压道君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蛮客观的说道:“或许死蛇龙君没有想到这些,他毕竟是妖,有时候难免想不到……”

“道君。”我试着背起凤鸣,哑声说,“我们进去看看吧!看看昙曜和拓跋晃。”

怕我经受不住打击,陆压道君阻拦我道:“朝歌,你在这里陪着凤鸣吧!我自己进去看看就行了。”

我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进去看看吧!就算是有始有终……我也想知道事情到底办砸到何种程度了。”

见我十分坚持,陆压道君也没再说什么,我们往流光院的院里走去……果然,房外的结界不见了。

到处都是妖怪的气息,不用看我也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站在房门口,我怕的有些抖。陆压道君看看我,他道:“朝歌,你不必如此逼迫自己。”

“这不算是逼迫吧!”我苦笑一声,说,“应该算是承担责任……今日的局面都是我造成的,我总要看看最终结果。”

陆压道君摇摇头:“你不要如此去想,因果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难说谁对谁错。要是真说对错,我比你错的更多……凤鸣是我让瑶姬带到洛阳来的,死蛇龙君也是我把他从酒缸里放出来的。若是事事都像你这般想,那么凡间事事你都脱不了干系。”

我心里乱的很,陆压道君的话也没太听进去。把凤鸣往身上背了背,我沉声说:“开门吧!”

见劝我没什么用,陆压道君也不再多说。伸手把房门推开,他率先走了进去。

昙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拓跋晃躺在床上,他依旧是昏迷不醒。陆压道君上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被龙岳下药了,暂时没什么大碍。”

我把凤鸣放下,气恼的要往出跑。陆压道君拉住我,他疼的顿重咳嗽:“你要干什么去?”

“去泰山!把昙曜追回来!”我气疯了,自己都能觉出全无理智,“本星君要痛痛快快的跟他打一架,打他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陆压道君拦住我,道:“算了,不用去管他了。昙曜,他是带不出洛阳的。”

“为何?”我不懂了,“他不要用昙曜的仙人之体修行吗?不带昙曜去泰山怎么能行?”

陆压道君吸口气,道:“你忘了我刚才说的了?我说有人要来?”

“记得。”我道,“可是你还没有说是谁……是谁啊?”

“佛祖。”

“……”

记得我们当初下凡的时候,就是佛祖来拜托陆压道君的。八成是不想让神界太过难堪颜面全无,是以才会全权交给陆压道君,想着由第三方接手,或许能好一些。可是佛祖大概是忘了,陆压道君根本就是一个闲散仙人,他哪里擅长处理这些琐事?不仅忙没帮上,反倒是越帮越忙。

如此说来,我和陆压道君如果没下凡的话,事情没准也变不成这样。

正说着话,外面的天空忽然亮了。我和陆压道君开门出去,佛祖已经到了。佛祖喜欢的出场和仙家不太一样,仙家多数喜欢讲究排场,而佛祖就比较喜欢有神秘感了。隐藏在云层里只露个上半身,他坐在云里对着我和陆压道君笑。

“道君。”佛祖的声音透过云层传来,多了份飘渺感,“此次麻烦道君前来,实乃无奈之举。感谢道君肯帮忙,实在是……”

在三界领袖中,只有佛祖是最接地气儿,口才最好的了。和高高在上的玉帝和王母不同,与冷漠疏离的陆压道君不一样,佛祖非常能体会其他人的疾苦。不仅能体会的到,他也能说的出来。长篇大论说一通下来,就算是不苦,听他说完也觉得苦了。

这是什么?是境界,是智慧,是般若,是萨婆呵。

佛祖虽然人在西天,可是凡间的事儿他全都知道。不但知道,他又从头讲了一遍。站在云层上看着我和陆压道君,佛祖的言辞恳切:“遥想当日,道君接受我的嘱托。不远万里,带着朝歌星君前来。我在西天每每想起,都十分感动。在讲法的时候我时常和僧众们说起,道君的德行实在是……”

佛祖这一遥想,我们到凡间几月的时间便全都回顾了一遍。原本我还觉得我在凡间受了不少累,吃了不少的苦。但是听佛祖这么一说完,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混蛋了。什么事情都没做成,还惹了满身的祸事。我们要是不来洛阳,昙曜最多是元阳不保。可我们在洛阳搅合完,昙曜连人影都不见了。

虽然佛祖的态度是温和的,言辞是真诚的。不知为何事情被他说完了一遍,就怎么听怎么不显好了。我越听越难受,总觉得佛祖不像是在感谢,而是在拐着弯的骂人……不过这种话就不能说了,佛界有佛界的纪律。僧侣都不能骂人,更何况是佛祖?

如此感谢的话,真是怎么听怎么难受。可说这种话的人偏偏又是佛界之首,我即便不喜欢听,也得默默受着。

陆压道君就不用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能够有话直说。没等佛祖说到陆压道君在泰山妖怪洞大开杀戒的事儿,陆压道君就直白的讲:“凡间的事儿,确实是处理的不太好看……不过有些本君也是为了佛祖着想,泰山的那条青蛇,本君就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上,才饶过了她的性命。”

难怪陆压道君坚持要梳头发换衣裳,若是他以刚才的那身打扮说此话,怕是无形中就比佛祖矮了三分。陆压道君硬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要是我不知道,估计都看不出他身上有伤……佛祖完全不提办砸的差事儿,他只是不停的感谢:“道君办事情,哪里会不好看?我还是要感谢道君,愿意帮助这个小忙。要是没有道君肯帮忙下凡,金蝉子很可能……”

得,陆压道君的岔算是白打了,佛祖又绕回去了。

佛祖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和我们聊天,太子行宫的事儿该如何收尾他始终没说。没讲该如何找回昙曜,也没提如何处置青蛇奶奶。陆压道君不好再驳了佛祖的面子,他就忍着伤和我一起听佛祖讲感恩。

“道君。”差不多了一两个时辰,佛祖这才停下。笑着对陆压道君发出邀请,佛祖道,“凡间有些细节还需要和道君好好商议,不知道君能否和我去趟西天。”

“行。”陆压道君倒也干脆,他转身对我说,“朝歌,带上凤鸣,我们一起去。”

佛祖笑呵呵的说道:“道君,带着这两位星君去西天,怕是不合适吧?要知道啊……她们二位可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