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龙岳的话，他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难过。要是信他说的，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我扣着嗓子眼，却怎么也不能把龙岳的内丹吐出来还他。他的内丹在我肚子里像是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四处游走。眼见着他越来越虚弱，我话里带着哭腔：“龙岳，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知道杀了蛟蛇妖怪洞里妖怪的人是陆压道君，你知道自己没有报仇的能力……你想死，是么？”

龙岳现在等同于一条死龙，他霍然倒地，断断续续的说：“本王不会死，本王也不能死。本王的母亲还在东海海沟里……本王要是死了，谁去救她？”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把内丹给我。”我情绪激动的问他，“既然你知道自己不能死，为什么还要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龙岳笑，他的目光渐渐散落：“本王不是想救你的孩子，本王是想救陆压道君的孩子……他杀了本王满洞的妖怪，本王却救了他的孩子……你猜陆压道君会如何想？他欠本王的，生生世世，他都欠本王的。”

到了现在了，我哪还有功夫去想陆压道君如何想？再这么想来想去的，龙岳恐怕要死了。

果然，说完这话没多久，龙岳就气息不够的昏了过去。幽黄的光亮中，他原本纯黑色的皮囊都有些暗淡发灰。我用手摸了摸，刚才还滚烫的皮肤已经变的冰凉。连他身上的鳞片都变硬了，这是将死之兆。

“龙岳！龙岳！”

我连着叫了他几声，他是全无反应。我试了试他的鼻息，似乎连呼吸也没有了。陆压道君的话还在山涧中回荡，我不知他何时便能找来。再这样好下去，怕是全无希望了。

“我不能让你死。”我对龙岳反复说着，同时我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尤其是不能让你为了我死……你等着，我这就救你！我这就救你！”

我在地上摸了摸，最终摸到一个尖利的碎片。把袖子挽起来，我找准血管的位置刺去。等到鲜血流出来，我把手腕伸过去让龙岳喝……血液流到龙岳的嘴里，良久，他都是毫无反应。

“醒来啊！”我的声音哭哑变调，“求求你！龙岳！醒来吧！算我求求你！”

我不知道喂了多少血给龙岳，他始终是毫无反应。到了最后，我失血过多，自己也有些无力。留着最后一口气把腰间别着的笙扯下来，我放在嘴边去吹。笙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很是难听……如果尹喜听到的话，想必他一定会骂我的。

在我刚认识尹喜时，他就一直把这把笙带在身边。那些年月里，他日日夜夜在封神台吹着笙，和其他无趣的老人家一样，他也是时常把生死大道放在嘴边。生生死死，爱爱恨恨。我不喜欢他讲那些大道理，可我却很喜欢听他吹笙。

看我喜欢，尹喜也曾教过我。但我终究是在乐律方面没什么天赋，学了百十年，也只是能吹几个难听的调调。尹喜总是笑我孺子不可教，我倒是没觉得如何。现在听来，真真是浪费了他那般好的老师。

在我自己听来，我吹的曲调很是难听。或许只是我想象的难听，毕竟我已经没什么力气，是吹不动笙的。究竟是我自己吹笙难听，还是我想象中吹笙难听，我根本无从分辨。我抱着笙靠在龙岳的身上，似乎是昏过去了。

“朝歌。”

迷糊中，我听到尹喜在叫我：“朝歌，张嘴，听话，把这个吃进去。”

我睁不开眼，感觉尹喜把药丸推到了我的嘴里。我囫囵着吞下，刚把药丸吃完，我立马呢喃着说：“救他，尹喜，救他。他把内丹给了我……尹喜，你快点救他。”

“放心好了。”尹喜安慰着拍拍我的肩膀，笑说，“我给他吃了药，一时半会儿他死不了的。只是没了内丹，他恐怕变不了人形了。朝歌，你……”

尹喜后面说的话我都没有听清楚，我浑身酸疼的昏了过去。

我并没有昏多久，很快我就醒来了。我还在刚才的岸边，不过我躺在了一堆软被上。在我旁边不远，就是龙岳巨大的身子。他的皮肤体温都恢复了正常，只是没有醒。他的呼吸均匀，还在是睡着。

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火，尹喜就坐在火堆边上帮我烤衣衫。听到我醒了，尹喜没有回头，他笑说：“朝歌星君，失踪月余，你觉得如何？”

再次听到尹喜调侃的笑声，我激动的无法言语。抿抿唇，我委屈的说：“你总算找来了。”

“来，再把这些吃了吧！”尹喜转身递给我几个药丸，笑说，“有补血的，有补气的，还有安胎的……想要找你，可真是不太容易。这一个多月，我恨不得把洛阳城翻了过来，都没有把你找到。谁能想到，你被藏到泰山来了呢！”

尹喜给了我药，他把随身的水袋也递给我。看着我吃药，他摸了摸脸上的大胡子，笑道：“小朝歌呀小朝歌，真是没想到，一月不见你居然当了母亲……有什么话想说说的么？”

“别闹了。”我吃完药，看了看旁边的龙岳，“他怎么样了？”

尹喜笑嘻嘻的看我：“你问的哪方面？”

“还能哪方面？”

尹喜盘腿坐在我面前，很是一本正经的对我胡说八道：“你伤的比他重，他爱的比你深。”

“你再闹我可生气了啊！”我板起脸，问他，“龙岳到底怎么样了？”

见我真的要发火，尹喜也不再闹我。收起了笑意，他说：“这条小黑龙，先天不足，后天也没跟上。接过闹的龙不像龙，蛟不似蛟。原本经过一千多年的修行，他已经练的有很大进步了。可他把这内丹一给你，又被打回原形了。”

“那他会不会……”

“死？”尹喜笑着摆摆手，“不会。开始是会的啊！幸好你朝歌星君最后想起了我，是以，他现在不会死了。”

尹喜夹枪带棒解释了一通，我这猜听明白他的意思：“尹喜，你是生气了吗？”

对于自己的火气，尹喜完全没有隐瞒。我问完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承认了：“生气？我当然生气！这一个月中，你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联系我，为什么不呢？你有了身孕，又身受重伤。朝歌，如今你仙元被封就是一个凡人。如果你有什么差池，你……”

“我联系不上你。”我真的很想大哭一场，实在是太想了，“我被蛟蛇妖怪从洛阳抓到了这里，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莫名其妙就怀孕了。尹喜，我很害怕。”

尹喜没再说话，他看着我，似是有些不忍心。我揉揉酸疼的眼睛，说：“我每时每刻都想你能找来啊！我做梦都想……可是你也说了，我就是个凡人。我被关在妖怪洞里，我能做什么呢？我连托梦给你都做不到。这个笙，我是刚拿到手没多久。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第一时间找你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哪里会最后一个想到你？”

“哦，朝歌，抱歉。”尹喜有些自责，他很是懊恼的说，“你没有错，是我的不好。我太着急赶来了，来了后又见到你被伤成这样。我一时气恼……就说了太多的混账话。”

看我伤心至极，尹喜也不知道该劝我些什么。揽过我的脑袋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说：“小朝歌，没事儿了。不管你在妖怪洞中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给你讨回来的。欺负你的人，我会教训他们。你脸上的伤，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好。你想做什么，想吃什么，我都随你。你不是要我救这个小黑龙吗？我会尽全力救他……只要你开心，我全都听你的。”

“尹喜，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痛苦的呻吟，当着尹喜的面，我终于可以把一月来自己心底的委屈全都说出来了，“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女娲娘娘和陆压道君他们两个人……梦醒之后，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我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我却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像是你总说的，我才三千多岁啊！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我要怎么能生养一个孩子？”

我胡乱的说着，尹喜就胡乱的听着。他耐心的听着我诉说，时不时安慰的拍拍我的肩膀。说着说着，我忽然想了起来。重重的在他肩膀上给了他一拳，我气恼的说：“说起来，我还要问你。”

“问我什么？”尹喜满脸的莫名其妙，“我哪里做错什么了？”

说起来，他是大错特错了，我恼火道：“一个月前，我和七姐还有慕蓉遇到阴兵借道。被阴鬼身上的阴气伤到，我才昏了过去被龙岳抓了回来。龙岳告诉我，陆压道君救走了七姐。这没什么，你我都知道，七姐是他的未婚妻。他不想救我，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呢？为何你救走了慕容，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街上？”

“这条小黑龙告诉你的？”尹喜眯起眼睛，他照着龙岳的尾巴根部踹了一脚，笑道，“你要是早一点说，我就不应该答应救他。”

我本就是不相信尹喜会如此做的，现在看他这一笑，我更是确定了：“你没有单独把慕容救走。”

“是的。”尹喜笑了笑，他挠了挠自己的大胡子，“而且，据我所知，陆压道君也没救走七姐。”

“嗯？”我愣了一下，“可是，可是龙岳告诉我说陆压道君把七姐救走了啊！”

尹喜很认真的想了想，他很认真的摇了摇头：“没错，陆压道君没有救走七姐。那日阴兵借道，洛阳城中伤亡惨重。第二天一早，守城的卫兵在醉云轩外找到的慕容……”

“在醉云轩外找到的慕容？”没道理的啊，“那天晚上我们是去了醉云轩，可是我们没有久呆。我们遇到了一个更夫，然后我们往太子行宫回，在马上要到太子行宫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阴兵借道……为什么慕容会到醉云轩门口？”

尹喜也不清楚：“阴兵借道的阴气太强，慕容也可能是撞到了鬼打墙，走错了方向。第二天守城的卫兵巡逻，这才在醉云轩门前的大街上救下她。”

“她怎么样了？”我有太多事儿想问尹喜，“她伤到了吗？”

尹喜摇摇头：“慕容倒是没什么事儿，不过七姐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