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是陆压道君，我不会认错的。

我逆着夜风前行，周围乌漆麻黑的，我也分不清楚哪里是哪里。跃过了树林，跃过了小溪，跃过了村庄，又跃过了稻田。就在我马上要到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下时，陆压跃到了我的前面拦住去路：“前面是福陵山，你不能再去了。”

自从十五年前从泰山分开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虽然听过不少他和文昌帝君的争斗，却没了之前的心情。龙岳和我讲了几次，每次他说到一半我就睡着了。

陆压还是那个陆压，看起来风度翩翩，无人可及。可据我所知，他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女娲在泰山受了重伤，需要好好调养。她刚占了四仙女的身子没多久，元神本就没怎么站稳。陆压带她回西昆仑，应该就是想用昆仑玉帮着调养。

谁知文昌帝君如此不选时候，偏偏在这种时候找上门去“讨债”。陆压一面要照顾女娲，一面又要应付文昌帝君……我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抽出时间来这儿的。

“是福陵山又如何，我为何去不得？”我讽刺的笑了笑，说，“道君此次前来，是来抓我还是来关我的？”

陆压的性格就是如此，他静静地听着我的讽刺，并没有反驳任何。我不想去看他，也不想去看他的眼神。两手一摊，我道：“道君要是没什么指示的话，那朝歌就先行告辞了。”

“朝歌……”

在陆压抓住我的手腕前，我闪了闪身躲开了。很是勉强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说：“陆压道君，你好像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即便很尴尬，陆压也没有拿回他的手，“朝歌，有些事情是你误会了，我来就是想和你……”

“和我怎么样？和我破镜重圆？和我清算旧账？还是和我一刀两断？”我轻哼一声，不屑的看着他，“陆压，你我之间无需这些……我从来都没有误会，过去的桩桩件件，我都清楚记得。”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陆压的脸。我深吸了口气，笑说：“现在的你，应该也全都记起来了吧？”

斩仙飞刀没有伤到陆压，却引出了如来抹去的记忆。陆压想起了朝歌，两个朝歌。所以在山洞中，他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可是，那些对我都不再重要了。

“你以前总说我文采不好，解读词语张冠李戴。”我背对着他，笑道，“可能是我理解有问题吧！可我真的非常不喜欢情有可原这个词……什么叫情有可原？因为你的情有可原，就能把过往的伤害全都消除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陆压的声音很轻，却又很重，“朝歌，为什么不跟我再试试？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我保证能……”

我哈哈一笑，转头看他：“你能保证什么呢？你能保证我的孩子活过来么？你能保证尹喜平安无事吗？你能保证我曾经哭过的日子都消失吗？”

“不，你不能。”我冷着脸看陆压，“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的保证又有何意义呢？也许你能像之前在蛟蛇妖怪洞中那样，你杀了满洞的妖怪，然后再把他们救回来。万年的修行而已嘛，你可能不放在心上……但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该有的伤害，该有的死伤，都不会少的。”

陆压深深的看着我，他的眸底像是一片深沉的湖水。真的是很难想象啊！我就是从这样的一双眼睛里走出来的。

我舔舔唇，道：“尹喜以前总和我说，人都是经历磨难，才会有所成长的……事到如今，我才能真正明白往事已矣的意思。这十五年来，我过的很是快活，我早就放下了。”

陆压往前迈进一步，我就跟着退后一步。试了几次都没能拉近我们的距离，陆压的样子是少有的痛苦：“往事已矣……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么？我的保证没有用，那你的保证呢？”

“朝歌，你的保证呢？”陆压反问我，“我们在洛阳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你不能毁约。”

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吧，想起年少无知时说的话，我是一阵阵的脸红。偏头不肯看他，我说：“我没有毁约，我确实是爱了你许多许多年。从石桥南畔到西昆仑，从封神台到洛阳城。哪怕是在你早就忘记了的山洞门口，我都藏在那里痴痴看了你万年……”

我的话没有说完，陆压又要上前。我急着退后一步，大声道：“但是那个朝歌已经死了！在西昆仑死了！在幽都之山死了！在泰山的山洞里死了！在洛水河畔死了……你还想听吗？要是让我数的话，我能数出千千万万个对你死心的瞬间。”

这些话像是给了陆压一拳，他僵在了原地没有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压如此，他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孩子，声音哑的让人心疼：“朝歌，对不起。”

“我不用你道歉，但是也请你见谅，我也不会停止恨你。”我说的是真心话，“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我现在都不愿意同你说这么多的话。光是女娲挖出樱魂树根的仇，都值得我纠缠你们西昆仑几千年，更何况她还杀了大德和土地老儿他们……可没办法，我确实是技不如人。我只有恨你的心，没有恨你的力气，我只好躲起来过日子。”

陆压的难过弥漫开，散出来的气息也令人伤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觉得很是不舒服。用手揉了揉后腰，我随时随地准备离开……陆压却并不想早早结束对话，他说：“你差点入魔那日我去过泰山了，我看到了你墙上写的诗。”

那么丢脸的事儿被陆压知道，我脸热的发胀。不过我并没有让陆压看出来，笑道：“是啊，你要是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说的是你和女娲娘娘成婚的那日吧？你我相识多年，就算成不了眷属，你成亲那么大的日子，我总该……”

“朝歌。”陆压打断我的话，他冷冷的抬头看我，“如果我说一定要和你重新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