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终于放弃从魁木孤卿口中问出些什么的想法,后者愈渐冷冽的目光在提醒他,他之前说的种种密辛,恐怕已经引起了白衣男子的怀疑!

“师兄慢用,师弟先行告退。”

“对了师兄,我叫左丘源。”

此时肉身疲乏、精神意志却极为亢奋的魁木孤卿点了点头,如侍者所料,他的确已经开始怀疑这位黄脸师弟的来历与目的。

自家师祖与宗门不和,他也是戮宫追杀之人,由不得他马虎大意!

若是青璇魂宗的内门弟子与长老之流,他还不会如此怀疑。可这位自称左丘源的师弟,从修为看不过是一名宗内极为普通的外门弟子。

一名只是融魂师境的平凡弟子,为何会知晓如此重要的宗门机密?便是如他所说是从别处听来,也不至于听得如此细致吧?

自认易容秘术天下无双的侍者并不知道,他露出的最大马脚,其实是对掌座千金的一番夸赞说辞……

目送侍者满脸幽怨掩上房门,魁木孤卿坐在桌前陷入沉思,“若真是为我而来,为何只是与我说话而没有其他动作?倒像是故意套话,让我知难而退,左丘源…莫非真是师祖的意思?”

苦思半晌无果,丹田三寸之上传出“咕咕”响声的魁木孤卿不由自主朝方桌看去,只见桌上的红木托盘中,色香味皆全的魂宗饭食还在散着热气。

闭关三日粒米未进的魁木孤卿咽了咽口水,白日只顾比斗还不觉有他,此时饭食香味扑进鼻中,腹中积累了三日的饥饿空虚即刻爆发。

半晌后,杯盘狼藉。

青年抬手抹了抹嘴角油渍,露出一道“夫复何求”的满足笑容。

用柴火滚油煎炒而出的菜肴,的确要比北洲的烤肉油汤可口许多。

“师祖问修行何为,难道不是为此而已?”

祖山仍旧神出鬼没,语藏讥讽,“然后呢?吃完等着明日再吃?井蛙谈天、夏蝉言冰,可笑之极!你若只是普通凡俗,现在只怕还窝在北洲在为兽肉发愁吧?

你今日若败于敌手,会有人故献殷勤把饭食送到身前?那池家小娘子会特地易容来找你?小子!问你此话的老头只怕连自己都还未寻到答案,你才修魂几年?”

魁木孤卿沉着脸走向床榻,两腿互盘舌抵上腭,迅速进入修行状态,明显是不想与祖山多言。

沉寂瞬间后,魁木孤卿猛然睁眼,面上阴晴不定,“你说什么?她是…池小姐,是了,易容,她之前就曾易容成男子与我结拜!”。

……

迎客楼角落。

之前为魁木孤卿送饭的“左丘源”两手叉腰,站在一名只穿了贴身衣物的黄脸男子身前,男子不知何故已陷入昏迷。

“呆子!木头!”“左丘源”口中轻叱,随手扯开素白清尘,露出里面的淡黄罗裙,“说了明日不能去还不听,活该被人打死!”。

“为了我也就算了,还什么检验修为、磨砺感悟,真真气煞本姑娘!”

一张几近透明、且带有五官的纤薄面皮被她撕下,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赫然正是池家小姐的绝世姿容。

纤薄面皮不知是何种材质,被池墨泪注入魂元后散出一阵五彩光芒,待光芒散去,面皮已不见踪影。

两手空空的池墨泪幽怨气极,有心想把地上躺着的左丘源唤醒暴揍一顿解气,却又担心明日魁木孤卿见到他后多生事端。

教她易容秘术的老师曾经说过,易面不易身,乃是易容秘术的最低境界,连寻常凡俗也能看破;易身不易态,为中等境界,能骗过愚笨莽夫;易态不易言,属易容秘术中的高等境界,能骗过除至亲之外的九成魂者。

其中的大成境界,便需要面容、身形、姿态、言语四形皆易,连至亲之人也辨认不出。

常言画皮画骨难画心,易身易面难易言!

其中最难,也是池墨泪苦练数十载也不曾达到的境界,当属易言之境。

声与言不同,声乃说话音色,或男或女,或浑厚或纤细。那是此道魂者的必修技业,即便是不修魂元的凡夫俗子也能炼就一口异性人声,随心变换。

而言则指所说言语,人心难测,谁也无法预知他人所想。对其欲说之言自然无从得知。

“好在本姑娘机智,对他所说九真一假,这什么左丘源也确是奉璇玑长老之命来此操持他的食住琐事,量他也不会猜到是我。”

池墨泪骂了半晌后自豪一笑,正在为自身冠绝永魂的易容秘术得意不已,却又突然扯下脸来,“不过那呆子铁了心要去淌这趟浑水,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又去求他出手?不成,不能去求他!”

女子转过身来,朝魁木孤卿所在方向看去,双目迷离,“是我害了卿弟……也不对,他又不是为了我,说话不算数,活该被打死!”。

口中如是说,她却无法控制自身脚步,三步一停,往那天下第一人的房间走去。

原地,一件青璇弟子才能穿着的素白清尘静静躺在左丘源胸口。

……

“青璇试剑,开始!”

青璇主峰,鼎沸人声缓缓消失。

八百丈青天之上,贺兰刀双手后背,站于三位外峰首座之前。

倏然刀鸣长空,一名白衣男子踏空而起。

“青璇裴洋,请诸位师兄赐教!”

魁木孤卿得池掌座照拂站于大殿之前,狄龙闷着脸站在他身旁,池江寒座椅后站着白沙,换上一身淡蓝广袖的池墨泪与黑烟站在一处。

自他与屠星汉比斗平手之后,便需重新争出一位“擂主”。只是他没想到,代表青璇魂宗的大师兄会率先出手。

魁木孤卿移动目光,广场外侧的黄级宗门与散修游魂交头接耳,但却无人出手。坐于广场中部的世家宗门倒是蠢蠢欲动,数名年轻男子缓缓站起,魂元闪烁,彼此相视。

贺兰刀四人魂元外放,与昨日一般分属四方而去,刚一站定,便有一人冲天而起。

“洗剑崖洪明,前来领教!”

负剑男子身法飘逸,几个呼吸就已掠至裴洋身前。

魁木孤卿眼看高空,双耳微动,殿前数个掌魂尊者的低声交谈被他收入耳中。

“洗剑崖乃玄级剑派,自号天下剑魂正宗,此子更是崖主洪邑亲子,只怕已尽得三元洗剑妙法之精髓!”

裴洋环抱双臂,静观洪明手握剑柄,拔出长剑。两人气机交感,裴洋身后的卸封刀震颤不停。

“剑名阿渊,长三尺六寸,宽一寸八分,拔刀吧!”

青衫仗剑,阿渊嗡鸣,不多不少正好千丈的赤色剑界无声展开,魂界异象内赤红剑意如雾,一把放大了百倍有余的阿渊长剑竖立其中。

魁木孤卿神情肃穆,一边听着周边掌魂尊者对洪明以及玄级魂宗的议论,一边观察高空二人。暗自计较若是他去面对洪明,是否能战而胜之。

“十玄两地,其中两尊地级魂宗的传承最为久远,青璇圣地甚至可追溯至魂祖晚期。而其余玄宗,哪怕是成立最晚的离火门,也都有千年历史,魂术法门精妙无比。

刀剑之争自古便有,始终是少白氏的霸刀略胜一筹,但听闻霸刀传承至今,魂道已缺。两人又同是掌魂初境,胜负难以定论啊。”

魁木孤卿侧过身去,却见到当日在迎客楼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赤膊壮汉正与一名神色淡漠的绿衣女子说话,他对那壮汉印象尤为深刻,身缠铁索,自号酒冢。

至于绿衣女子,他便只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磅礴魂元,其余一概不知。

此时只听壮汉瓮声瓮气道,“宫家妹子此言差矣!洪明我不知如何,但那霸刀传人绝非泛泛之辈,悟不出第二命魂的掌魂巅峰都不够他打,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只怕唯有青榜前三位能与之匹敌!”

魁木孤卿悚然一惊,听到此处的他突然想到,他还从未见过这位既是救命二人、又是自家大师兄的年轻霸刀全力出手!

便在此时,他看到裴洋两手垂下,周身刀魂之魂元飞速流转,认真严肃的清朗低喝远远传来,半点不像昨日劝他勾搭魂宗师妹的大师兄。

“我出刀,你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