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晟检何时被人如此奚落过,不由为之气结,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李仁怀见状哈哈大笑,也不帮腔,双手抱胸看着他。
到是那村夫临走前又看了两人几眼,只觉得眼熟,不由奇道:“我怎么觉得在两位好生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刘晟检双目一挑,面露得色斜睨了李仁怀一眼,对那村夫和言悦色循循善诱:“前些日子,可是有官差拿着画像到你们村里来寻人?”
村夫经他一提醒,猛然想起来,盯着他细看了一会,又转头看了李仁怀几点,双手一拍,跳了起来,指着他“啊啊啊”了好几声,方道:“前些日子来了好些官老爷,将我们村子里的人召集到一起,拿了画像给我们看,说如果见到你们到立即到衙门禀报!”
刘晟检笑眯眯的点点头,又温言道:“官差可曾说过找到我两重重有赏?”
那村夫猛然点头道:“是啊是啊,官老爷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说着他一脸惊喜的看向刘晟检,“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报官领赏?”
刘晟检正想赞孺子可教,那村夫却抬手抓了抓头,摇头道:“你们自己去衙门,这赏钱就归你们了,哪有我的份啊!”
刘晟检见他如此憨直,不由有些泄气,叹道:“你带我们去你家休息,你骑快马去衙门报信,那赏钱自然就是你的了。”
那村夫眼睛一亮,喜道:“当真如此?”
刘晟检微微一笑,着点头道:“当真!”
那人见刘晟检神情不似有欺,忙领了二人来到家中。他尚未取妻,家中还有一个母亲,见有客人进来,只以为是儿子的朋友,便忙着烧水泡茶去了。
刘晟检让村夫去拿纸笔,村夫为难道:“我们村里二十来户人家,全都不识字,哪有什么纸笔?”
刘晟检无奈,从头上取下发簪交与村夫为凭,令他速去县衙报信。村夫请母亲好吃好喝的招待二人,自己取了马直奔县衙去了。
猎户人家,自是没有什么好茶好菜。妇人奉上的茶无非是平日里自己在山中采的老山茶,端上的菜也多中儿子平日里打来风干的野味,饭更是糙米,两人多日来未吃过正常的饭菜,此时送入中,竟觉得比在府里喝惯的早春贡茶、吃惯的玉粒金莼更能入口。
一个时辰后,礼都县令催盛全率府衙官员急急赶来时,刘晟检与李仁怀正靠墙坐在屋前地泥地上,品着茶看着天边的映得火红的晚霞,虽然一身衣衫褴褛,神情有睥睨天下、指点江山之感。
刘晟检见一队人浩浩荡荡直奔这边而来,站起身来,抖拌身上的尘土,回头对李仁怀笑道:“看来你我的轻闲日子到头了。”
催盛全一见两人,忙下马小跑过来,说道:“下官催盛全参见……”正要跪下上行参拜之礼,刘晟检伸出左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面带笑意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催盛全不明就里,满股疑惑的看着他。
刘晟检却不理他,拉着那报信的村夫走到一边,悄声问道:“小哥,县老爷给了你多少赏银?”
那村夫甚是高兴,也不隐瞒:“兄弟,今天我可是发大财了,大老爷赏了我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想着若非是他,自己哪能得这么多赏银,见他穿着着实寒酸,又道:“兄弟,如果你缺钱,我可以分一份给你。”
刘晟检见他言语朴实,便起了逗趣之心,当即苦着脸指指李仁怀道:“你看看他和我这样子,只怕连下顿在哪里都不知道。”
村夫抓抓脑袋,神情极是憨厚:“大老爷见你的信物,便急慌慌带了这么多人来接你,怎么会不给你饭吃?”
刘晟检叹道:“他哪是来接我的,他是要拉了我去问罪,我没钱疏通,去了可有苦受了!”
村夫信以为真,甚是同情,从怀里拿出银包,取出一锭后,将银包递给刘晟检:“这些你拿去疏通吧!”
刘晟检见自己漏洞百出的拙劣谎言,他竟也相信,还将大半银子赠与自己,不由哈哈大笑,转过身向催盛全道:“催大人再赏他一百两!”留下一头雾水的村夫,与李仁怀并肩走了。
坐在温软舒适的马车里,刘晟检斜靠在车壁上,想起那村夫愣怔的模样,还兀自觉得有趣,李仁怀见他唇角挂着笑意,靠在另一侧车壁,低叹一声道:“穷人家心思单纯,你可苦拿他取乐?”
刘晟检笑道:“我何曾拿他取乐了,他为此多得了一百两赏银,此时应该比我还乐!”李仁怀想着也有道理,便不再理他,闭上眼睛假寐。
行了近一个时辰,方到得礼都县衙,催盛全将两人迎进别院,院中早梅已然盛开,淡淡的幽香随着夜风飘散。两人舒舒服服泡了澡,洗去多日来的风尘,换上华丽轻柔的锦袍。催盛全再见到两人时,两人已焕然一新,一个气度卓然,一个清俊儒雅,俱是人中翘楚,不由暗自喝彩。
刘晟检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催盛全设宴洗尘之请,问起他京中之事,他只知道骁骑将军林翰轩奉皇命率骁骑营寻找二人,成王已从大理寺府放了出来,其他情况便不知道了。
刘晟检知道他受官职所限,也不责怪,只令送些果茶来即可。
刘晟检听说皇上果然不再追成王赈灾失职之责,只怕便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已作了传位于他的打算,不由归心似箭。
第二天早早起身,打算即刻启程回京。刚来到偏厅准备用膳,催盛全进来禀报骁骑将军林大人求见。
刘晟检撩起衣摆坐下道:“有请。”
帘外传来脚步声,行到门边便停住了,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末将林翰轩参见晋王,臣奉圣意特来护驾。”
刘晟检轻轻咳一声道:“林将军请进。”
林翰轩掀帘跨了进来,行了参拜之礼道:“末将护架来迟,请殿下责罚!”
刘晟检左手微微一抬道:“此事与将军无关,将军何必自责。将军这些日子辛苦了!”
林翰轩起身,双手垂于身侧道:“末将寻访不力,令王爷多日流连在外,实在难辞其咎。”
刘晟检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随即指着桌上的饭菜道:“将军可用了早饭?不如与本王一起吃,本王还有事要问你。”又指着李仁怀道:“这位李神医想必不用介绍了吧!”
李仁怀自林翰轩进来,便站起了身,见刘晟检如此说,当下向他一抱拳道:“兄长辛苦了。”
刘晟检哈哈一笑道:“本王到是忘了,你两本是一家人!来来来,一同用膳回京去!”
林翰轩也不推辞,告了罪便坐了下来。
刘晟检问起他近日京中近况,林翰轩因一直在外寻找二人,到不甚清楚,只道前些日子成王被羁押问审,听说近两日又回了成王府;皇上自晋王失踪后便卧病不起,朝中事务均由左相和太傅主持。
刘晟检听得父皇生病,哪还吃得下饭,搁下碗筷便叫人备马,众人骑了快马急急回京而去。
离南城门还有数十丈远,遥遥便见城门下黑压压站了好些人。马蹄飞扬,瞬间便到了近处,却见是穿着紫、红、绿各色官服的朝臣,为首的正是太傅郑誉亮、左相李承坤。
众臣见晋王勒马而立,均伏地跪拜。刘晟检忙翻身下马,上前搀起郑誉亮和李承坤。
郑誉亮告诉他,今日寅时皇上收到礼都县八百里加急,得知晋王已平安无恙,今日便会回京,异常欣喜,病情也似减轻不少,今晨进食时也比往日多进了半碗米粥,下旨令自己与李相率百官出城迎接。
刘晟检心下感动,不由双眼发热,挽了郑、李二人,带着文武百官来到皇城根下,面向皇城而立,双手抢拳举过头顶,朗声道:“臣刘晟检身受皇命,于南部赈灾,得皇天后土佑护,幸不辱命,愿天我大昌,天灾永消、人祸不兴,国境清平、物阜年丰。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匍匐跪地,长身三叩。
群臣纷纷跪下,同声祷告:“愿天我大昌,天灾永消、人祸不兴,国境清平、物阜年丰。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
刘晟检带李仁怀一道,来到甘霖宫参拜父皇,走进宫门只见宫侍们都屏息敛气,满室悄无声息。到了皇上寝殿,却见黄公公亲自守在门外。
黄公公见刘晟检过来,忙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刘晟检不由放轻了脚步,眼露询问之色。
黄公公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皇上服了药刚睡下,太医说切勿让人打扰,殿下到外间候着吧,皇上醒来咱家立即通报。”
刘晟检近三个月未曾见到父皇,明知父皇为了自己忧虑成疾,如何肯近在咫尺却隔墙不见?当下也压低的声音道:“黄公公,本王思念父皇心切,你且让本王进去,本王决计不发出半点声响,只在边上看着父皇,等父皇醒来。”
黄公公还想劝阻,刘晟检却已绕开他,轻轻推开房门跨了进去。黄公公无奈,只得由他去了,李仁怀觉得此时自己不便进去,由小太监带着去偏殿候着。
刘晟检走进父皇寝宫,却见明黄色帐幔低垂,隐隐见一个人卧于床上,便不由红了眼框。轻轻挽起纱帐,见父皇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面颊凹陷,竟似比自己奉命赈灾离京时苍老许多。
心中难过,不由红了眼眶跪倒床前,他将头轻轻埋在铺盖上,方才勉力忍住悲声。正自感怀伤心,猛然感到刘世锦身体一抽,忙抬起头一看,只见父皇呼吸急促,一张脸胀成紫色,不由大骇,向门外大呼:“来人啦,快请李神医!”一面为他抚胸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