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那船渐渐行近,却哪里有什么青影?木槿怅然若失,苦笑着摇头,慢慢回身子,却看见赵纬林站在身后。原来他是见她久时未归,心中担忧,便寻了过来。木槿见他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悲伤,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轻叹一声,绕过他慢慢走了回去。
夜色深沉,木槿独坐窗下,呆呆看着桌上一灯如豆,想着自离京以来,匆匆已将近四个月,一路辗转到了这南部水乡,丝毫没听到过那人消息。今日在江边恍惚看到的那一袭青影,难道真是自己眼花?
回想那人种种绝情之处,至今兀自心痛难当,可即便如此,自己仍放不下他,一腔情丝无所归依,心中倍感凄惶。正自伤心之时,只听得剥的一声,烛光一盛,随即暗了下来,慢慢熄烬,却原来是蜡烛已燃完了。
木槿就着窗纸间透进的月光,又呆坐一会,方摸索着来到床前合衣躺下。迷糊中似有一只温热的手缓缓抚过自己脸颊,似有人抱将自己轻轻拥在怀中辗转亲吻,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温软的触感和熟悉的气息。木槿心中惊疑疑不定,极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双目却无比沉重,怎么也睁不开,便如梦魇一般,心里明白,却无能如何也动不得半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第二日早上天微微发亮。木槿醒来只觉得头脑昏沉、全身无力,记起梦中的感觉,忙向四处打量,却又哪里有丝毫痕迹?强撑起来走到桌前,却只见桌上空有一滩烛泪,自己写的一首小令却不见了,桌上桌下四处寻了个遍也是未见。心下诧异,伸手推开窗户,凉爽的晨风扑面而来,闭上眼睛,昨夜那温柔的抚摸、湿软的亲吻那么真实、清晰的在脑中回旋。
直到付大娘来喊她吃早饭,她才从沉醉中清醒。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绮丽的思绪,整理好衣衫走出房门。
木槿来到晒场,见全镇老少都集聚此等着喝药,胡大全带着七八个壮丁维持着秩序。木槿走过去,向胡大全打听官府通告的最新消息。
胡大全告诉木槿,听闻圣上对成王在南部抗灾的表现甚是不满,认为是他对洪灾过后的防范过于轻浮,对瘟疫发生没有提前做好预防,错失先机方酿成此祸。
并且成王好大喜功欺上瞒下,令朝廷不能正确掌握南部灾情发展。事到如今南部多地瘟疫横行,纸终究包不住火,各地凑报如雪花般的传到京城,摆到了御案之止,朝中方知南部瘟疫肆虐之广,百姓受难之众,目前感染瘟疫的百姓已多达数万之众,死亡人数也超过了两万人。
圣上极为震怒,已派了晋王刘晟检接替钦差之职,到南部主面工主持抗疫,并令朝中一干御医随行听令,又令各地衙门大量收罗药材运往南部。成王刘晟睿已被召回京,削去成王番号,禁足府邸待审。
木槿一面恨极刘晟睿误事,害得众多南部百姓受苦;一面心下竟暗生快感,想到刘晟睿办砸了这么举足轻重的差事,在皇帝处失了信任、在大臣处失了威信、在百姓处失了民心,只怕太子之位于他来说便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想着李仁怀当初不惜将自己拱手送他,以求富贵平安,如今事态发展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心下作何感想,是否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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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日木槿道出是玄月亲自将她送到刘晟睿手中,李仁怀一时想不透玄月为何要做这等忘恩背主之事,不知道是她一人所为,还是李家另有奸细。想着自己认为忠义的李氏下属,居然也有被人收买的一天,在心痛失望之余,决心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背叛“回春堂”之人尽数查出。
因想到“回春堂”内部可能有奸细,对保护木槿的安全便不如以往那般信心满满。他知道如果让木槿回京,在皇上面前当面指出刘晟睿的罪行,说不定便能令他失势,但只怕打蛇不死,她又会落入那令人防不胜防的算计中。
如今朝中情势不明,表面上虽是一团和气,实则暗潮汹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木槿在这当口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反到更加安全。是以她提出要走,他并没有强加挽留,而是尽快为她办好的准备。觉得等自己完成与晋王的盟约、肃清李氏内部奸细,再去与她会合,是当下的最佳良策。
拿定主意,与刘晟检商议了一番,商定由飞鸽传书的方式互通消息。又将京中彻查内奸的事务交待给张世青,便带了几个亲信乔装一番,悄悄的跟着木槿与赵纬林。
李仁怀精于易容之术,化名为杜革与亲信扮成走商之人,每日远远的跟着木槿,对他打尖、住宿等行踪了如指掌,木槿两人竟是丝毫未觉。那一日,木槿在九仙山遇险时,方能及时赶到相救,并成功让两人跟着“商队”同行。
同行期间,李仁怀便正大光明的照顾木槿,日间遇到日头大,他便为她备些水果;遇到天气变化,她腿痛,他便烧热水送到她房中,让她烫脚。木槿只道他是古道热肠,对他颇为尊敬,称他为杜大哥。
一路上虽然很是看不惯赵纬林对木槿殷勤照顾,但好在他对木槿言行中都颇为敬重,并无任何越矩之处,况且木槿对他始终以礼相待的,保持着距离,李仁怀方才就放心了。
过了江惟郡,两路人马分开,李仁怀又改扮了行头,继续护着木槿前行,直到她在清水镇安顿、“锦云坊”开张,他扮成船商去“锦云坊”买了两件织品,见“锦云坊”虽然小巧,但胜在这清水镇是过往商船停靠补给之处,也算是商贾要塞,而且木槿的手艺精湛,想要维持生计根本不难。
李仁怀知道自己到了该离开木槿,回京处理事务的时候,却怎么也舍不得走,找了各种借口一再的耽误。
后来镇上难民涌入,木槿在镇尾晒场设了粥棚,想着这傻丫头怕是把自己那点体己钱全都搭进去了,不想她为筹措米粮之事操心伤了身体,便到了镇上财主胡存海府上,声称愿意出资买粮,资助各方灾民渡过这非常之期,只是需要由胡老爷出面,将此粮送到镇尾“锦云坊”。胡存海对这种既不用花钱,又能大博名声之事自是万分愿意,当即叫来师爷办好此差。
那一日见赵纬林满头大汗的跑到平康医馆,请朱大夫前去“锦云坊”,便猜想是木槿生病了。在守在平康医馆等朱大夫,他一回来便赂他打听木槿的病情,谁知那朱大夫却道病人隐私不能外泄,怎么也不肯说。心急之下只有说出自己也是行医之人,且与木槿交好,只因误会而存了嫌隙,不便亲自前去为她诊治。朱大夫方道出木槿病情,将自己开的药方也一并说了。
李仁怀见朱大夫药方以稳为主,对身体强壮之人来说,并无差错,服几贴后自然会好,但对于木槿这种天生弱症之人,却无甚用处。当即凝神思索,写了药方,又反复斟酌改了几味药,交给朱大夫,请他送到“锦云坊”,并务必为自己保密。
朱大夫对李仁怀用药级是叹服,李仁怀答应他在平康医馆留住几日,以便互相切磋医道。朱大夫大喜,方答应保密,当日便配好药送了过去。
过了几日,李仁怀接到京城来的飞鸽传书,知道任命刘晟睿为钦差负责南部赈灾之事,请他相宜而行。
想起年少时读医书,曾看到大灾之后易发瘟疫之说,不由心下暗自担忧。回忆起苦背的医书中有预防瘟疫的处方,便默抄下来交与朱大夫,让他按方子准备药材,若听到有瘟疫传播的消息,按此方熬制汤药给镇上众人服用。
觉得此间事无遗漏之后,方向南部刺史衙门之地江惟郡而去。
不过三日便到了江惟郡,江惟郡也受到了洪水荼毒,虽然洪水已退,但大街小巷着眼之处尽是狼籍。李仁怀来到刺史贺志成府邸递上名贴,少顷便有管事迎了出来,说钦差成王的仪仗已到江惟境内,刺史大人正率了江惟官员,前往城门外迎接去了。
李仁怀见贺志成不在,也不多话,要了纸笔写下几个字,并一张药方交与管事代呈贺志成,告辞去了。
是夜,待贺志成安顿好刘晟睿一行,从行辕回到刺史府,已有了五分醉意。管事忙上前迎进厅中,从怀中摸出一个名贴和两张纸双手呈上:“老爷,今日有一位姓李的公子求见,我告诉老爷迎接钦差去了,他便留了这张纸条和一张药方,让我转呈给老爷。”
贺志成接过一看,酒到是醒了三分,原来纸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大灾之后或有大疫,请务必防范,附上预防瘟疫古方。”再看名贴,也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平昌李仁怀”。
贺志成心下将朝中重臣、江惟名流均想了个遍,却不知这李仁怀是何人。
管事见贺志成面色犹疑,提醒道:“老爷难道忘了,当今圣上曾下旨加封一个江湖郎中,那人以生性闲散惯,做不得官为由拒绝了,最后圣上赐了“国之妙手”四字,一时朝野上下传为佳话,小的记得那人便叫李仁怀。”